第十六章 当生活涨满压力又冻上冰霜时(2/2)
下班的时候,她喊王卓尔出去逛街,可王卓尔对她抱歉地一笑:“小江同学,今天我已有约,明天陪你去。”
江筱言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她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就顺着路走。
广场上一群大妈正在跳广场舞,江筱言停下来看她们跳舞。她喜欢大妈们的这种晚年生活态度,跳舞是一种精神上的追求和愉悦,人就应该这样有活力地活着。
突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人也同时看到了她。
竟然是焦露。
两个人都面露尴尬和意外,却又无法装作完全不认识。
江筱言主动走过去,说:“小焦,以前有很多对不起的地方,请你原谅。”
焦露显然没想到江筱言会这么直接地向自己道歉。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明显是苦涩的,她说:“姐,我以前有很多做的不妥的地方,也请你原谅。”
这是那次矛盾之后,她第一次开口和江筱言说话。
两个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焦露说她要去上海了,她想去上海找份工作。
江筱言还关心地问了一句:“我弟弟也在上海,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就给我说,说不上他能帮上小忙。”
焦露摇了摇头,也许是基于以前不友好的羞愧,也许是她并不想欠江筱言任何人情,她说自己在上海有同学,什么都办妥了,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临走的时候,她还对江筱言说了谢谢。
江筱言看到那个年轻的、落寂的、甚至有些伤感的女孩子的背影,心里有些发酸。
原来,在你生活中出现的任何一个你认为该讨厌、该反感的人,也许本质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示于别人的无奈。人人不一样,人人不容易。
除了单位的氛围,江筱言也明显感受到了老公顾林溪的忧愁和焦躁。
她心里清楚,实验是顾林溪忧愁和焦躁的刺激源。但是,她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她觉得自己以前常常心血来潮给老公发心灵鸡汤的那一招她也不敢轻易发了——感觉那是一种打扰。
顾林溪也感受到了因为自己的焦虑带给妻子的小心翼翼。
当他回到家里,看到妻子在尽力把时间都腾给他和他的实验时,心里总是会泛上心疼和愧疚。
丁元洲又给他打了一回电话,说得他心里一次比一次更多地泛出矛盾的涟漪。
这天是周末,顾林溪打算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好好陪陪老婆孩子。
江筱言建议去看电影,但是建议就他们两个人去,把蒙蒙留给自己爸妈。两个人很久没有这么享受过两人世界了。
在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顾林溪把丁元洲劝他转型的事大致给江筱言说了。
江筱言说:“这个事情,不是不能考虑,但是你首先要想好你自己想要什么,你爱什么。比如我,我就喜欢写作,虽然苦但是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就是喜欢,喜欢就不觉得苦了。你要自己想清楚你究竟想要什么。”
“可是筱言,”顾林溪说:“我想给你,给蒙蒙,给我爸妈,给你爸妈,给我这两大家子人更好的生活。老的,小的,我都欠很多。我和丁元洲聊天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看你爸脚崴成那样还不忍心麻烦我,我爸妈有病也不告诉我,我就觉得我真的该为他们实实在在做点什么,心里难过的。”
“对家人,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爱。”
“对,但是爱用什么表示呢?就是让你们有安全感。”
这个讨论最终没有结果,但是却让顾林溪心里又莫名多了一份愧疚。
就在顾林溪在实验失败和对家人充满愧疚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打破所有平静的大事。可以这样说,这件大事,是顾林溪从上学到教学所经历的最可怕的事情。
这是一个严重的实验事故。
顾林溪的学生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发生了爆炸。
爆炸发生的时候,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被炸得粉碎,操作仪器也炸裂了,实验室瞬间浓烟滚滚。消防车、救护车都呼啸着驶进校园……
顾林溪在接到通知赶到时,实验室那栋教学楼四周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他什么都顾不了了就要往冒着黑烟的教学楼里面走,被警察拦住了。
他着急大喊:“你让我进去,我的学生还在里面呢。”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消防员和医生抬着一个人出来了,随即就被抬上了待命的一辆救护车,救护车疾驰而去。同时,又有一个人被抬出来抬上了第二辆救护车也疾驰而去。
顾林溪被警察呵斥着往后退,他对着前面两三米远的一个医生大声问着:“医生,受伤的人怎么样啊?”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在喊,不如说是在哭,一个男人绝望与恐怖的哭。
现场很混乱,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消防员在忙,医生也在忙,几分钟之后,有人从教学楼里出来报告说没有伤员了,待命的另一辆救护车也开走了。
顾林溪的腿软的厉害,他的身体也抖得厉害,他整个人都快瘫到地上了,这时他感觉有人扶住了自己,他站稳了。
扶他的人是院长,院长说顾老师你冷静些,再就什么话都没有了。这个时候这种情况,能说什么呢?
在医院的走廊上,当顾林溪被告知说两名伤员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时候,他那喘息急促的呼吸声才慢慢恢复正常,一颗恐惧焦躁包围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管怎样,只要人活着就好,只要人活着就好。这句话在他心里重复了几十遍。
他不去想自己将会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和处罚,他只想让他的两个学生没事,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受伤的两个学生是丁博和崔巍。两个人的家属都在事故发生当晚心急如火赶到了医院。
顾林溪向两家家长表达了歉意,虽然家长们嘴上并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但是他们脸上的心疼,眼中的眼泪就是无形却力大无比的责备。他们把孩子交给学校,交给他,他却没有尽到责任。他和两家的家长一起守在医院,这是赎罪,也是责任。
三天以后,医生允许家人探望病人,但是只允许一个人进去。顾林溪也想去看看他的两个学生,可是他没资格。他看着两个孩子的妈妈红着眼睛走出病房,他很想很想走过去对他们再说一句对不起,可是他又不敢。他听到两个爸爸都在问孩子妈妈,孩子怎么样,妈妈们的回答都是哽咽的哭泣。怎么能不哭呢,妈妈看到在自己的孩子受伤躺在病床上怎么能不心疼呢。
丁博的妈妈走到顾林溪的跟前,调整了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顾老师,丁博说让我给您说声对不起,他给您带来麻烦了。”
这句话瞬间触到了顾林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学生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想着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歉意……他的眼泪在眼角打着转,他的喉头蠕动着,他说了话,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的这个样子被站在楼道的江筱言看在眼里,江筱言的眼睛也湿润了,丈夫憔悴的样子,愧疚的神情,着急的神态,踉跄的步伐,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看着心酸。
自从实验室爆炸事故以后,顾林溪就没有回过家,他不听任何人说什么,坚持要呆在医院看学生的情况,尽管学校已经第一时间成立了工作组,现场救援、安全防护和善后工作同时开展,已经派专人在医院守候照料,可是顾林溪就是要亲自守在医院。
期间,他被叫去问了一些问题并谈了话,他也被告知他的一切教学科研工作暂停,他目前需要协助配合事故调查处置工作。他还知道院长也被停职检查了,这让他那颗已经涨满压力的心更加又冻上了一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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