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她必然是将死了,否则怎会听见自己的名字?
那旗官不肯动手,罢了,由她自己了结更是痛快!
反手摸起那支珠钗猛地往心口刺去,那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绑起了所有的怨恨,人间无可牵挂,那蒙原世子又与她何干?
为权为利,成全他便是了!不若让她便这么与这乱世诀别罢。
听得裂帛声,亦察觉冰凉的刃已抵在肌肤之上,可再如何也推不下去。
“阿芙,够了。”
她未听错,确是有人唤她!
视线转亮,直落入他的眼眸,目光如此迫人……正是这双眼,丰京城内牵动她心弦,千湖之下予她濒死前莫名的力量与慰藉!
裴炎……
此时,这双眸子幽黑如墨,望穿她的心魄魂灵,摄人神思。
四目交汇,裴炎似有些分神。
阿芙好快的手!
转瞬折腕,那珠钗之锐破过他锦衣罩甲,狠狠往肩头刺去,可还未续力,铮得一声,珠钗碎裂,裴炎仅凭少少内力,便将威胁尽消。
阿芙蓦然一怔,垂首冷笑。
“裴大人,见着教坊里的姑娘竟是我,让你失望了吧?”
裴炎身子一僵,并不答话,见阿芙挣扎着要起身,却果决地将她按在榻上。
“方才不知是你,出手便未收力……”他似乎有些愧意,自腰间摸出一羊脂小瓶,递了过去,“待我离开,让教坊的姑娘替你上药。”
起身欲走,阿芙却将那羊脂小瓶朝他砸去,虽背着身子,可他仍是稳稳接住,沉沉一声叹息,又提步。
“裴炎,你站住!”
在他面前,阿芙从来都是落下风的。
***
那年她六岁,入春的那一天夜里,阿娘从渡口带回来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郎。
他生得是那般的俊朗,深目长眉,轮廓似刀斧锋利,尤其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纵是遭了难,却仍有着迫人的光。
那便是年少时期的裴炎。
爹替他洗身疗伤,娘为他换衣熬药。
一室温暖里,爹娘家仆各有忙碌,阿芙无事可做,便踮着脚,轻轻替他擦拭脸上的汗珠。
后来,旁人都离开了客房,她却赖着不走,说是要替爹娘分忧照看着他。
长辈们笑着散去,她趴在榻边等他醒来,茫茫然被案几上那把刀给吸引了注意。
阿芙知道阿娘也有一把长刀,但比这把要细,要轻许多。
她伸手触摸刀鞘,身后却有寒意袭来。
“别动我的刀。”
这便是裴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待他伤势转好,已能下床走动,阿芙又偷偷打量过裴炎那把从不离手的长刀。
后来她知道,这名少年初入锦衣骑,只是一名小小的旗官,到虔州办差却被贼人蒙害。
两方人马于千湖鏖战几日,早已疲乏,他不慎落入湖中,顺流飘到了小池坞的渡口。
而他那把不许外人僭越的利器,名叫绣春刀。
阿芙有些不悦,不过一把傍身武器,她亦不是有心要夺人之爱,可裴炎凭什么对她倒如此的不客气?
在他已然痊愈的那一日,阿芙躲在门后,看到裴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爹娘庄重地磕了三首,他虽跪着,背脊却异常挺拔,有少年郎罕有的孤勇之姿。
也不知是否生来有缘,爹娘都十分欣赏裴炎,主动开口留他在小池坞住了一段时日。
后来阿芙知晓了,那段日子里,阿爹将自己最得意的燕云心法传给了裴炎——这是何等的慷慨!
燕云心法,是多少武林豪杰眼红嫉妒的上乘武学,只消习得一招半式,便能令自身内功大有长进。
而裴炎不过一介少年,竟能令阿爹如此垂青!
想到此,阿芙心中难免又再负气。
之后的日子,裴炎与她常见面,他待阿芙倒是客客气气,可越是这样,阿芙对他更是有怨。
每每打照面,裴炎对她笑着问好,她都是横眉冷对,哼一声便跑开。
小小一家千金,倒是格外记仇,可裴炎毕竟比她年长九岁,自然不会跟小女孩多加计较,只当自己不合阿芙的眼。
外家招式学有小成,裴炎也将心法倒背如流,已到辞别之期。
阿芙奔到渡口之时,裴炎的小舟已入了白雾,那少年挺拔的身影融入茫茫,竟让她头一回有了惴惴又惆怅的失神。
谁也没曾想过,再次见面,已是八年过后。
而那一回在千军万马中的匆匆一瞥,他已是北镇抚使,却稳坐军中按兵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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