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风云骤变的生活（1/2）

很快，我去找了庄晓喃，我告诉她我同意让戚轮希去上海，我之所以找她，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劝他去。所有人都找我劝他回上海去，但是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件事情我根本办不到。

庄晓喃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高兴，她反而沉思了良久，微微的皱着眉头然后抬起她那尖俏的下巴，她同我说，她有一个办法。

她远比我以为的要更加清楚我的事情，她说我可以借助叶笙歌的帮助。先想办法骗戚轮希离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解释也不迟。我沉默了良久，心情和当时玻璃窗外面阴云密布的天气一般不见半缕阳光。我用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向日葵花瓣，我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星期天中午十二点放学以后就是一个下午难得的休息，我笑嘻嘻的让他到“翠云山”去。大概有三两次，走马市区中心新建起的山顶餐馆，在不算吵闹的区域里，原本碧绿的翠云山上，高耸着一片亭台楼阁。夜晚的时候，是成片成片的灯，依旧是宝塔似的形状，不知道的会以为是什么景区还是名胜古迹。其实只是有钱老板花了大价钱建造的山顶餐馆，主要是中国菜。之前万小季爸爸妈妈来走马玩的时候，老爸破血请了吃过一餐饭，后来大鼻子过生日的时候王凤珠女士一向对大鼻子疼爱有加，也难得破血让儿子长脸，在豪华的地方大吃一顿。但是每一次，我都说要是戚轮希在就好了，机缘巧合的，每一次他都不在那儿。

我说今天他先回家去，晚上在翠云山见面，我有话要和他说。他问我是不是真的发财了，要请他吃饭吗，虽然请他还是会请的，每次都还要逞个口舌之快。我还是笑着，我说你猜，他什么也不知道，书包里背着的还有刚刚从我这里缴获了的言情小说。他没有负担的离开，走了好几步又回头看我，走了好几步又回头看我，每次都看见我还站在原地，遥遥的冲我招手让我赶紧回家去。

隔得太远了，我冲着他笑，他也看不见我眼里的泪花。我走了，刚走出没多远，就收到他的短信：别傻傻杵在大马路上了，又想像上次一样吗？

我不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好像什么时候开始，我过马路的时候完全放心的玩手机看漫画，他提着我的后衣领像是在操控一个牵线娃娃。我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红绿灯，车辆老实的停在斑马线后头，但街上的路况却还是复杂。中国式的过马路，还有电瓶车穿来穿去，像是在茂密的雨林中穿梭的弹珠。

我将手机迅速塞回口袋里，见到有一拨人在过马路，堵住要过去的车辆，我飞速的跑了过去。

晚上七点一刻，叶笙歌跟在我后头，鲜少有这种时候，我不用看他的背影，是他要追随我的脚步。我快速的上山，新砌的台阶整齐结实，我一步一步用力踏上去，仿佛我的脚是赤脚大仙的大掌，能稍稍一用力就将那些石阶震碎。等终于到山顶的时候，走进一楼的大厅里，几个身穿旗袍的窈窕服务员小姐上前问我们有没有定位子，我扫了一眼明晃晃的大厅里头。古典的装潢，到处不是木头的黄就是柱子油漆的红，或是那些竹子的翠绿和装饰品的金光闪闪。

戚轮希坐在较为里面的位置，但不是靠窗，两边都是走廊，看见我们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就迟疑了，维持着一个抬起屁股的动作，手还仰在半空中。张开的嘴还没说话，就收了回去。

我拉着叶笙歌的手笔直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叶笙歌在我的身后小声的问我：“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开口告诉他的还是之前我让他帮忙时候说过的那句话：“我帮过你，你也必须帮我一回。”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戚轮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平静，他的右耳朵上虽然早就消了肿，但是不肯戴上耳钉，是我在学校草丛里找的一截枯草，不知道怎么就永久屹立不倒，一直横叉在他的耳洞里，我说那是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我不许那些肉长合上了。我的视线从他耳朵上的细节收回，他没有说话，一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坐姿端正的好像我初初认识他时候那样标准好学生的坐姿，可以成为教学视频的楷模。叶笙歌原本就是我请来的摆设，他或许觉得尴尬，也无所适从，抿着唇坐在我旁边，也不开口。这样的僵局必须要一个人来打破。我扬起了笑脸，刚好服务员递了一份菜单上来，我用手想抽起桌上的菜单，戚轮希的手突然打在那黄色的外表贴了一层塑料薄膜的大卡片式菜单上。“你没什么要说的吗？”他问我。我的嘴巴像是机械的虫子，或是调节设置好的玩偶零件，向上扬着又撇下去，现在再次向上一扬。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是吗？我感觉到自己在大夏天里冰凉的手，从桌子底下摸到叶笙歌的，他的手在此时火热，与我的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十指交握，最后抬起放在了桌上。我笑嘻嘻的说道：“戚轮希，我和叶笙歌在一起了。我觉得我有必要亲口告诉你。”

我亲眼看到他的脸皮子抖动了一下，有些反射性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更像是被吓到了。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动作缓慢极了，好像是什么无聊的纪录片还调了放慢二十加的按钮。

我没有追出去，如果真有心尖上锥刺一般的疼痛感的话，那么就是在当下，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和窗外又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在黑蒙蒙的夜里唰唰下起了雨。叶笙歌打车送我回家，我发现我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个人好好的待着，即使是叶笙歌这张好看的脸，我也忍不了留在我面前一分一秒。等我下了出租车飞快冲着自己家巷子里跑去的时候，我的白色跑鞋毫无顾忌的砸在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脏兮兮的雨水里掺杂着各处屋檐下高一些的路面上冲刷下来的污秽，然后炸开，脏水飞溅到四面八方。我的手掌不大，顶在头上，完全多余的动作。等我一路飞跑到楼下想要上台阶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坐在最底下的那层台阶上。

戚轮希被雨淋的浑身湿漉漉的，校服外套还拉着拉链套在身上，蓝白的校服皱巴巴贴在身上，头上的黑发也像是一片变质的黑色荷叶盖在脸上。他看见我就站了起来，扶着自己的膝盖，手撑在楼梯上，那陈旧的石灰水泥的围栏扶手，脸上不住的有雨顺着面颊灌下，仿佛他的脸是一面镜子，雨滴汇成水注平静的流淌刷下。

“你一定是在骗我。”他张口就这样斩钉截铁的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假如他有一百分的坚信，我就要有一百二十分的笃定，假如他有一百二十分的质疑，我会回给他一千万分的伪装掩饰真相。没事的，只要暂时先骗他走，我这么安慰自己。

“这些天，我和叶笙歌一起照顾吴雾聆，说是要假装情侣骗她，但是我发现，我真的喜欢成为叶笙歌女朋友的那种感觉。叶笙歌也说了，愿意和我开始试试看，一切都很好，你是唯一的障碍。戚轮希，真的算我对不起你，我想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阻碍。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欢叶笙歌的。”我说的有些语义重复，很不通顺，但是我才发现撒谎不打草稿完全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把之前想过无数遍的台词前后颠倒大部分都忘记了，但还是流畅的说了出来，戚轮希一直摇着头。

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变了，脸上是无数个“八”字，皱起的眉毛是两笔画相隔很远的“八”字，有些发黑的两边眼圈下弯弯的幅度一个翘起的程度夸张的“八”字，还有从鼻翼两侧皮肤的纹路向下，两个笔画靠近的“八”字。最后，这些我看得到的“八”字都龟裂了开来，彻底四分五裂了，他的表情也变得痛苦不堪，整张脸和衣服一样变得皱巴巴的。他突然搂住衣服也湿漉漉的我，我们年轻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问我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他让我别对他说这些话，问我别这样好不好，所有的话都带着哭腔在我的耳后响起。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哭呢，准确的来说我只是听到了他的颤音感受到了他浑身的颤抖，而雨水变成彼此最好的伪装，我分不清也分不开，不能将那些咸腻的液体颗粒和大片大片的空气云层之中洒下的水花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