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再遇（1/2）

黑衣人“劫持”了扶卿，并没有立即离开丞相府，而是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看周围没人，他放开扶卿，“为什么不还手？”

他一袭黑衫，戴着一副银白色面具。不是别人，正是阎门门主曲无情。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是杀手，出现在丞相府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进来看看，碰巧看到你被那个女人欺负。”曲无情如是说。

“谢谢你救了我。”曲无情的目的是救她，而不是引明君彦出去。如果他要引明君彦，劫持的不会是她。他是个聪明人，考虑得很周到。

曲无情淡淡道：“能救扶七姑娘，是我的荣幸。”

“救人救到底，陪我喝一杯吧。”她现在心烦意乱，突然很想喝酒。

“为什么找我？”曲无情平板地问。

扶卿回答得有气无力，带着冷清的笑意，“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谁。我那三个丫鬟酒量都不行，崇澈不行，明君彦不行。”

“抱歉，不能陪你，事务繁忙。”

扶卿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既然他不陪，她也不会强逼。

“既然如此，他日江湖再见。”

“再见。”曲无情转过身，迅速消失在高墙大院里。

发生了这么多事，扶卿没兴趣再回到宴席里去，悄悄从后门离开。

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回王府。

在被顾娉婷羞辱的时候，明君彦的无情她看得很清楚。对于那个男人，她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流连青楼也就罢了，居然跟顾似画那种女人纠缠，简直就是下贱。想起她曾经被那个下贱的男人……她就忍不住作呕。

回到醉烟楼，她往床上一倒，睡了整整一天。好累，只能用睡觉来解乏。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见她转醒，伺候在一旁的柒柒立刻点亮蜡烛。烛光照得屋内亮堂堂的，犹如白昼。

柒柒垂首站在床前，“小姐，奴婢准备了洗澡水和晚膳，小姐是先洗澡还是先用膳？”

“我没胃口，也不想洗澡，外面什么情况？”扶卿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猫。

柒柒偷偷看扶卿一眼，小声道：“没有什么消息。”

扶卿懒散一笑，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我丢了，难道明君彦和崇澈大哥不着急吗？”

“小姐……您……多心了吧，明君彦和崇澈将军应该很着急。”

“别管他们。”扶卿起身下床。

柒柒立刻蹲下身，替她套上鞋子。

她走到屏风后，张开双臂等着柒柒替她更衣，“青鸾呢？”

柒柒小心翼翼地为扶卿穿上外衣，“青鸾奉小姐之命，混在王府，没有回来。”

“最近有没有我的书信？”养在院子里那些信鸽平日都是青鸾看管，青鸾不在，自然是柒柒负责。

柒柒取来一件狐皮披风，将扶卿包得严严实实的，青丝却未梳理，随意披着，“有，有好多。”

“说。”她坐到桌子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姐，这茶凉了，奴婢重新沏。奴婢为小姐收了一坛子露水，正好沏极品碧螺春。”扶卿在喝茶方面非常的讲究，从来不喝凉茶，今天是怎么回事？

扶卿举举杯子，轻啜一口，“不用了，喝这个就可以。”

“小姐，要奴婢为您梳头吗？”

“不用，飞鸽传书都说什么？”她从来不会亲自看书信。

“主子信上说，不准小姐帮着夫人胡闹。叮嘱小姐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人欺负小姐，天机阁会让他骨头都不剩。天机阁家训，滴水之仇，当涌泉相报。如果小姐受了委屈，尽管回家告状，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

是的，是家训，非门规。天机阁不是她的师门，而是她的家。她是天机阁扶十三的徒弟，天机阁众位师兄姐们最疼爱的小师妹，他们一直当她是自家人看待。

“师父？”扶卿又笑了，她的笑容充满温柔，“如果她知道师娘又逃跑，她一定会提着扫把杀到京城，把师娘抓回去关禁闭。”想到那那位有趣的师父，扶卿笑得更柔。

“四小姐飞鸽传书，请小姐下次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京城的桂花糖，要东大街的。”飞鸽传书就为一份桂花糖，亏四小姐好意思开口。这些年，她替小姐收了无数天机阁的飞鸽传书，早已习惯天机阁那伙人的怪异。

扶卿扑哧一声笑出来，“四师姐？”

四师姐很幼稚，跟孩子似的。

“五公子说，他很想见你，什么时候回天机阁看他们？五公子还说，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斗争是最可怕的，让小姐提防明君彦的侍妾。”

扶卿的神色黯淡下来，她何尝不想他们？可是她不能走，她心愿未了，不能走。

“还有呢？”

“大小姐说，如果小姐完成任务之后想揍明君彦，她一定过来帮忙。呃，她问……如果她真的来帮你揍明君彦，能不能顺便‘拿’两件王府的宝贝。”大师姐东方蕊是扶十三姐姐扶九儿的女儿，现任杀手门门主夫人，是个贪财又小气的女子。

“告诉她，她要是高兴，可以搬空三王府。”大师姐对外人小气，对自己人却慷慨义气，扶卿一直很喜欢她。

“六公子说，如果小姐受伤，一定要告诉他。你有那么多钱，给的诊金一定不少。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好歹是邪手神医，给他点面子。”六师兄冷冰冰，是扶十三故友的儿子。医术超群，拿着钱请他看病的人多不胜数。他行事亦正亦邪，随心所欲，江湖中人送他邪手神医的称号。

“告诉他，如果他需要钱，我可以拿钱砸昏他，别诅咒我。”跟六师兄从小打打闹闹，已经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

“遵命。”

扶卿抬眼，清秀的脸上冷淡漠然，“没事了吧？”

“没有了。”柒柒不敢抬头看扶卿，此刻的她太冷，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先下去，有事我会传你。”

“小姐，不需要奴婢伺候？”扶卿摆摆手，“你下去吧。”

“是。”柒柒退出去，轻轻关上门。夜，更凉。月，更明。

类似刚才的事情经常发生，每隔一段日子，她便会收到师父师兄师姐的书信。她离开天机阁才没多久，这么久以来，从未间断，都是一些奇葩的书信。

天机阁，是她的家，是她重生的地方。天机阁……

十二年前，她五岁。

娘死了，她成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五岁的她年幼无知。娘死后的第二天，她走出荒园找爹，哭着喊着求他放她出去。只要能出去，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可以做丫鬟，可以干活。她害怕，她孤单，她不要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荒园里。

她没有见到爹，见到的是大娘和一干姐妹。她们嘲笑她、打骂她，大娘甚至将她关进柴房，七天七夜不给她饭吃。给她们母女送饭的老嬷嬷悄悄给她送了几个馒头，她才有幸活下来。

她知道，大娘要她死。

关在柴房那七天，年幼的她认清了这个世界。

七天过后，大娘见她没死，把她扔回荒园，自生自灭。

她变了，不会哭泣，不会欢笑，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冷漠。

面对大娘和姐妹们的欺负，她不哭不闹不说话，以一张冷冰冰的面孔面对她们。两个月后，她们终于觉得无趣，不再找她麻烦，渐渐地将她遗忘。

她的生活被前段时间在街上遇到她的扶十三知道，于是把她接回天机阁悉心教导。

师父是以贼的身份进入丞相府，她偷了大娘的首饰。

大娘和师父同时看中一个玉镯子，顾夫人用自己的权势，得到那个镯子。当夜，师父闯进当时的丞相府，偷光大娘的首饰，送给师娘。

师父武功虽高，却脑子迷糊。偷了东西之后，居然迷路。她闯进荒园，看到蹲在墙角啃馒头的她。

师父的眼睛再也没有移开，直勾勾盯着她手上的馒头。

当时的她毕竟年幼，以为师父可能是饿了，才会盯着她的馒头看。

小小的顾霜卿将冷硬的半个馒头递过去，冷漠地说：“你不是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怪叔叔吗？你好厉害啊，居然能够进来丞相府找我，你饿了吗？给你吃。”

扶十三没有接馒头，眼泪突然从眼眶滚出来。她一把抱住小小的顾霜卿，哽咽着说：“这种东西不能吃的。”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当时，她是这样回答扶十三的。

“你家人呢？为什么让你一个小孩吃这种东西。这馒头已经霉成这样，都长花了，居然敢给你吃？想谋杀吗？典型的虐待儿童。我扶十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决不允许虐待儿童的事情出现。告诉我，你家人呢？我找他们算账。”扶十三抢过她手上的馒头，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我没有家人，我娘死了，我爹不要我。不，他不是我爹，我爹已经死了。”她一贯的冷漠。

扶十三震惊，抚摸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告诉我，怎么回事。”

小小的顾霜卿用冷淡的语气，把自己的遭遇全部告诉扶十三。她的语气真的很冷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扶十三听完之后，冲动地从腰间抽出软剑，怒气冲冲地扬言要将顾家上下杀个精光。

小小的顾霜卿拉住扶十三的衣服，仰起脸坚定地说：“不要，我要自己报仇。”

扶十三惊讶过后，一拍胸脯，“没问题，我收你为徒，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们母女讨回公道。”

小霜卿见状，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当时的她并不太明白拜师的意义，只是在戏里见过类似的情景，照做而已。

随后，扶十三将她带回家，正式收她为徒，她既然不喜顾霜卿这个名字，扶十三也没叫她顾霜卿，她是他第七个徒弟，以他姓为姓，就称扶七好了。

扶十三有个媳妇楼凝欢，楼凝欢一见到顾霜卿这么小的孩子便甚是欢喜，与扶十三好好教导顾霜卿。扶十三的家，叫天机阁。天机，上天给的机缘。

她的师父和师娘，都曾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后来厌倦了江湖纷争，打拼下天机阁，从此退隐江湖，与世无争。

在两位的调教下，顾霜卿学到很多。武功、易容术、医术、毒术、诗书、音律，扶十三和楼凝欢会的本事，她都学到一些。并不是样样精通，只能算稍有涉猎。她学得最精的，是轻功和偷盗的技术。

师父是个不甘平淡的人，偷窃成瘾。

扶卿在天机阁生活了八年，八年当中，扶十三带着扶卿偷遍天下，扶卿因此练就了一身无人能出其右的轻功和偷盗技术。

准确地说，师父是个来自几千年以后，因为特殊原因，他的灵魂穿越时空，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再说简单点，就是穿越时空借尸还魂。

他原来的生活环境和现在的世界相差太多，她们的言行举止新鲜怪异，思想与这个时代大相径庭。

在天机阁八年，扶卿学到很多东西。她学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别人没有机会学的。

天机阁，是武林神话，是天下第一的代名词。对扶卿来说，天机阁是家，是一个可以栖息的港湾。

天机阁，是她唯一的家。

没有月光的夜晚，乱葬岗上一片漆黑，阴森可怕。寒风呼啸，凄厉的寒风，宛如一阵阵凄哀的悲鸣。

在黑暗中，似乎有一点光亮。在杂草深处，两个男人对坐。

明君彦往火堆中丢了一根干柴，火星子四溅，“他是不是耍我？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崇澈镇定自若，眼睛里却有一抹担忧，“你不用担心，霜卿会没事的。照你所说，阎门门主是正人君子，他不会为难霜卿，他的目的只是引你到这儿。”

明君彦一向多疑，他若是直呼顾霜卿为扶卿，恐怕他又要多心了，只怕他会把顾霜卿又弄得奄奄一息，这样的事是常事。在他面前，还是叫一声“霜卿”妥当。

明君彦口气很烦躁，“我知道，可是……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已经一整天了。”

崇澈盯着火苗，苦笑道：“除了在这儿等我们还能干什么？”

明君彦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我不等了。”

再等下去他会发疯。

“你不等了？”崇澈诧异，“霜卿怎么办？”

“我……没空理那个女人，让她自生自灭。”明君彦本想说自己去找，话到嘴边偏偏说不出口。

黑暗中，传来一声讽刺的冷笑，“哼，三王爷明君彦果然够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