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扶氏扶卿（1/2）

飞扬五指慢慢并拢，雪白的信笺微皱。

明君彦气定神闲坐在案前，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压根儿没看他一眼。

飞扬强忍着怒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和，“王爷。”

明君彦微微斜睨他，视线又转回书上，“什么？”

飞扬五指抓起按在手掌下的纸张，惨遭蹂躏的信笺更加皱了，“请你看看这个。”

明君彦依然没有看他，闲闲地道：“别那么激动，火大伤身。”

飞扬冷笑，“原来王爷也知道火大伤身，王爷对顾霜卿发火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伤身？”

顾霜卿，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明君彦总会觉得烦躁。

飞扬身为他的护卫，却直呼他王妃的名字，让他更加烦躁。那个女人……迟早把他气死。

“你叫她什么？”明君彦丢下书，眯眸盯着飞扬。他目光深沉，让人看不穿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飞扬直勾勾看进他眼里，“明君彦，你读圣贤书无数又有何用？伤害一个可怜的弱女子，岂是大丈夫所为？”

“什么意思？”明君彦的眸光变得冷冽，连语气也随之变冷。

明君彦的冷冽让书房内的温度也跟着下降，诡异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

“看了这个，我相信你会明白。”飞扬举起信笺，将它砸在案上，潇洒地转身出去。

明君彦看得出来，飞扬这次真的生气了。他走出去前的那一瞥，带着失望与责怪。

他们上一次争吵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吧。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彼此之间已经培养出一种默契。少年之时，偶有争吵，但是最近十年来，他们一直是相敬如宾，亲如兄弟。偶尔有摩擦，转眼便和好。

这十年来，飞扬不曾再跟他发生严重的争吵。他做得再错，飞扬也从不会直接说出来，只会用冷漠表达心中的不满。因为他很清楚，他自己永远只是奴。即使他们亲如兄弟，他依然是他的奴。

今天，飞扬没有拿他当主子，而是将他当朋友。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飞扬大发雷霆？

明君彦的目光落在皱巴巴的信笺上，他把信笺捡起来，以手抚平。看着信笺上的内容，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惊讶、震惊、怜惜、愧疚，种种神色，在他脸上不断交替。看到最后，他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四个字来形容。

顾霜卿的母亲王丽娘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一个屡次落第的秀才。王丽娘是正室，与他同甘共苦八年。顾霜卿五岁那年，顾丞相高中，娶了当朝大学士之女，吏部尚书之妹为妻，也就是现在的顾夫人。

顾夫人善妒，逼着顾丞相休了王丽娘。顾丞相早已嫌弃贤惠却貌不出众的妻子，当即休掉王丽娘。

王丽娘是独生女，无兄弟姐妹，举目无亲。早些年，王丽娘的父母曾留下微薄的祖产，当年的丞相家境贫寒，王丽娘和顾丞相结婚八年，祖产早已用尽。王丽娘气丈夫的薄情，一病不起。

王丽娘病重，无力做事赚钱。五岁的顾霜卿和王丽娘流落街头，乞讨度日。有一日，顾丞相见她们母女二人在街头乞讨，觉得丢了他的面子，将她们母女接回当时的侍郎府，安置在一座废弃的园子，给些残羹剩饭度日。

三个月后，王丽娘撒手人寰。那年，顾霜卿才五岁零四个月。

从此之后，顾霜卿一个人生活在荒园里，厨房的一位老嬷嬷，每日给她送些饭菜。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二年。十二年，顾家人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严格说起来，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过了九年。

顾霜卿擅长刺绣，十二岁开始，她做些刺绣让老嬷嬷拿出去卖。顾霜卿的绣工了得，她绣出的东西被京城夫人小姐们争相抢购。从此之后，她自食其力。不再吃顾家的食物，穿顾家的衣服。她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自己用一双巧手换来的。

顾霜卿十七岁的时候，顾丞相为了攀龙附凤，才想起她的存在。顾丞相处心积虑请皇上赐婚，将她嫁给明君彦，借此攀上三王爷，顺便改善他们的关系。

明君彦讨厌顾霜卿，不愿意承认她的身份。大喜那日，顾家人给了她几样简单的首饰做“嫁妆“，把她“嫁”出相府。

无处可去的顾霜卿，提着包袱踏进彦王府。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经历如此大的变故之后，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从五岁到十二岁这段日子，她又是怎么过的？

顾霜卿是顾丞相的女儿，但是他们之间，除了血缘，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一定要说顾丞相和顾霜卿之间有什么，那便是仇恨。

顾霜卿相信，顾霜卿对顾丞相的恨，不会比他少。

他一心以为顾丞相或者皇兄要对付他，派顾霜卿做探子。他讨厌顾霜卿，甚至把梦琉的死怪在她头上。

顾霜卿很无辜，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动的。即使她不愿意嫁给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恨顾丞相，那份恨蔓延到霜卿身上。他以为，伤害顾霜卿是一种报复的方式。他错了，伤害顾霜卿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自私，把顾霜卿推下深渊。

在丞相府，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嫁到王府，她掉进了地狱。是的，她亲口说王府是人间地狱。

她是那样纯真坚强的女子，而他却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是最无辜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弥补她。

难怪飞扬生气，他犯的是滔天大错。

明君彦揉碎信笺，紧紧捏在手心。他的手握成拳头，放在案台上。眼帘垂下，目光缥缈。

“飞扬。”他微微抬眼。“王爷。”飞扬走进来，冷着一张脸。

明君彦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木然开口，“吩咐总管把玉锦院收拾干净。”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她。

飞扬惊讶，“王爷？”

随即大喜。

玉锦院紧靠着风云楼，是正王妃住的地方，而顾霜卿是明君彦的王妃，那里一直空着，现在突然要收拾干净，那就是要让顾霜卿以王妃的身份住进去吗？

明君彦看飞扬一眼，淡淡道：“让顾霜卿住进去，找几个伶俐的丫鬟服侍。”

他淡淡地道，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王爷承认王妃的身份了？”顾霜卿是明君彦八抬大轿抬进王府来的，以王妃的身份嫁入王府，可在王府里，却没受过一天王妃的待遇。其实若不是皇上的赐婚，王爷跟顾霜卿也不会成为夫妻。

“不是。”他这么做，只是想补偿她而已。

飞扬看着他，平静地开口，“玉锦院是王妃住的地方。”

既然不承认顾霜卿王妃的身份，何必让她住进玉锦院？这不是给顾霜卿树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