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1/2）

我抱着她的尸骨，眼前走马灯似的流转过许多光影。

初遇时她请我喝杨梅酒的慷慨豪爽，豺狗袭击时她将我护在怀里的英勇无畏，谈笑时她偷偷搂我的俏皮可爱，送救济时她对百姓嘘寒问暖的温柔和善……我泪雨滂沱，哭得不能自已。

一件厚重的大氅盖到我身上，携着熟悉的温度和木樨的花香。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我耳朵里却仿佛是一道炸雷：“她并非药石罔效。”

我霍然抬头，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轻轻启唇说了三个字：“步生莲。”

“！！！”

步生莲！！！生死人肉白骨的步生莲！！！长在我后院水池里的步生莲！！！

但是步生莲只对五日之内过世的人有效，事不宜迟，我抱起沐雨，拔腿就跑。

景夜客气地伸手将我拦了一拦，无奈道：“莫非你想跑着回大臻么？那样你一个月也到不了的。”

他指我看了停在一旁的马车，笑道：“马车已备好，上去就坐吧。”

我抱着沐雨嗖地蹿了进去，来不及多想，心里只剩下俩字儿：靠谱儿！

临行前我想起来件事，嘱咐道：“放军师走吧，阿雨想让他活着。”

景夜点头，“好。”

我们在山下的镇子里请了个婆子给沐雨擦洗了身上的血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寻来一口棺椁，在里头堆满冰雪，将沐雨放进去。现下又是寒冬腊月，可保证其尸身不腐。

来时悠然自得漫不经心走了十几日，去时快马加鞭疲于奔命，终于在第五日赶回了梓穆，却落得个人仰马翻身心俱疲。

也许我该故作老成地摇摇白无常说，这都是报应。

一路上的宫人瞧见他们的世子蓬头垢面状若疯癫地抱着一个跟冰块儿没什么两样的女子一路狂奔的形容纷纷受到惊吓。

想必不多时就要传到我母妃那里，她定会派人过来找我兴师问罪。

我无暇顾它，径直抱着沐雨冲进我骞筠宫的后院，跳进水池里取了莲子来喂她服下，又将她放到我的塌上，让青萝和红鸢拿了几床棉被来给她捂得严严实实。

我打发走了宫人，趴在旁边紧张兮兮地望着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勉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害怕哪次呼吸重了，眼前的雪人儿就化了。

对于步生莲的神奇传闻，我仍持怀疑态度，毕竟我从未亲见过哪个服用莲子过后起死回生的例子。因太过珍贵，也不敢轻易拿来尝试。所以，若是无效呢……

此刻我心跳缓慢而沉重，如祭祀上庄严肃穆的声声闷鼓，无形的鼓槌落在心口，隐隐作痛。

时间啊，为何不能快些走，为何要让我忍受这抓心挠肝的痛苦……

不知守了多久，我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绯色，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鼻翼微动，吸入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继而呼气，吸气……

仿佛又来到蛮族的盛会，心鼓疯狂敲打，如滂沱大雨急急砸下，每一跳皆是近乎癫狂的欣喜。

我颤巍巍地探向她的手腕，脉搏里仿佛有一股小火苗儿，一窜一窜欣喜地跃动着，身子也渐渐回了温度……

好似枯木逢春抽开新的绿芽，冬眠的动物从蛰伏中苏醒。沐雨，她活过来了！

这步生莲真是个通天彻地的灵丹妙药！

我不由得喜极而泣，激动得扑过去小心翼翼地亲了她一口。

景夜在旁瞧着，同我道：“她无碍了，不过约莫还要睡上几日，你也该去打理一下自己了，湿衣裳穿久了会着凉。”

听他一席话我这才幡然醒悟，连打三个喷嚏。

好冷……方才跳进水池打湿了衣裳，真的好冷……

他皱起了眉头，“果真着凉了不是？快些去沐浴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