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上白渚（下）（1/2）

我七岁即入拂尘台，至景夜来已修习两年有余。

拂尘台位居我的骞筠宫正北方，取的是“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之意。

它是大臻的最高学府，唯有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宦子弟中品学兼优者通过考核选拔后才得以入学，其中学子以文韬武略闻名天下。

旁的国家效仿拂尘台开设自己的学府，教出来的学生总是略逊一筹，皆道南方水土养人、臻国人杰地灵。

在这些经天纬地的神童之中，本世子却是个例外。

我算不上品学兼优，也未参加过考核，却仍能取得修习的资格，只因为拂尘台就是我家开的。

先生所讲的治国安邦的宏论对我来说味同嚼蜡，文试上我是万年倒数，上课迟到开小差打瞌睡，一个纨绔该做的我都做尽了。

原先本是两人一桌相互辅导，先生考虑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皆是出类拔萃，便想着让他们在学业上帮衬我一把。

可是我不管跟谁坐一起都能聊得风生水起，几句之后直呼相见恨晚，祸害得人家也日渐荒废学业。

大臻官位爵位不可世袭，到了他们这一代若是不能建功立业，也就只能靠着祖上的那点儿积蓄过活了。因此他们即便进了拂尘台也仍发奋用功，稍有不慎还有被赶出拂尘台的可能。

可是我不一样，世子是我的，将来君位也是我的，甩也甩不掉。所以用“祸害”二字一点儿也不为过。

先生一看大势不好，给我同桌换了一个又一个，我看先生换得辛苦，好心提醒道：“先生，您别费心思换人了，我跟谁都能聊。”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

他偏不信邪，把沈青墨给我换了过来。这下好了，我跟座冰山确实没什么好聊的，先生小人得志地乐呵了两日，又发现问题了。

没人聊我就自己打瞌睡罢，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地东倒西歪，有时候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歪在沈青墨身上把他当成了人肉靠椅。而他虽仍坐得板正，脸色却不大好看。

我打着哈哈，道声：“抱歉啊。”从他身上爬起来接着东倒西歪。

先生忍无可忍，只得给我们换成了单人单桌，大概是觉着我这块烂泥扶不起来也就罢了，至少把将来辅佐我的人扶起来。这样更好，我困觉的空间更宽敞了，耳根子还清净些。

以沈青墨为首的清流对我是痛心疾首，数次拿肺腑忠言来苦苦劝谏，无果后只得扼腕叹息，大抵认为将来要效忠这样一位君主国家前途一片灰暗。

景夜也发觉了我的自暴自弃，问我为何如此。

我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不想做世子。”

“嗯？”他有丝丝的讶异。

“我不希望一辈子困在宫里，承受所有人的期望。我想如侠客一般，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活得自在随性。我一直在想，若我各方面都表现得不好，事事不如旁人，那他们是不是就会舍弃我，换旁人来做这个世子？”

他平静道：“做侠客只能行个人之小义，为明君则是行天下之大义。侠客救人一时，明君却能济人一世。古道热肠是好事，可是你难道不想帮助更多的百姓，从根本上使他们得到救赎么？”

我皱着眉头，执拗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我心中只有小义，并无大义，想来是并不适合做君主的。”

他温和地注视着我，轻声道：“在我看来，你却是适合的。你不愿久居深宫之中，那也无妨，待天下安定，再退位让贤，你依然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定定望着他，“到那时，若你大仇得报，可愿与我一同浪迹天涯么？”

他眼中的笑意如三月盛放的桃花，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好。在那之前，你须得用心修习课业，须知行走江湖之人皆有独门绝技傍身，你若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谈何救助旁人？”

我点点头，“至少现下我是不会舍弃世子这个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