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莺时(下)（1/2）

“可是，它为何会选择我？若是选择一位画师，不是更为合适吗？”莺时吃完了那半碗元宵后，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莺时便少见地起了个一大早。但她没有急着去找书生结惑，而是坐在磨光了的铜镜前，对着自己的面容细细地看了两遍。

镜子里的少女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至少也算是清纯可人。双目并没有因为早起而有些许的乏意，依旧是湛湛有神。铜镜里的少女还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笑起来也算是秀美无伦。

但少女还是不想就这样素颜去找书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

莺时在房间里翻找了半天，才看到隐藏在妆奁深处已然染尘的胭脂水粉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只剩下些许胭脂，粉底已经被用光了。无奈，莺时只好从厨房里取来做元宵皮儿的米粉，用它代替粉底在面容上细细搽抹。

打完了粉底，下一步便是涂腮红了。莺时的胭脂是铺子里最稀缺的花露胭脂，胭脂铺掌柜睡前最喜欢吃一碗莺时煮的芝麻玉元宵，所以特意将花露胭脂留了下来，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莺时。莺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俏丽，竟不自主地恍惚了起来。

然后，便是画眉。莺时喜欢那种形状细长，颜色偏浅的远山眉，于是取出一枚细细的螺子黛，在眉毛上小心地擦拭。不多时，一双翠螺玉舒的眉毛便出现在铜镜中。

最后，便是画龙点睛的点唇了。莺时皱着那双好看的眉毛思索了一会儿，最终选定了颜色较浅的天官巧。唇膏点在唇间，莺时轻抿双唇，待双唇相移开，只见少女唇绽樱颗，如含朱丹。

妆罢，莺时对着镜子轻咬嘴唇，轻声一笑，“现在可以去找那个书生了。”

莺时走之前还不忘从厨房取出白瓷碗盛了一碗霞醉元宵，放在了食盒的屉格之间，当做午饭带给书生。

外面的天空不复昨日晴朗，仿佛披一层灰蒙蒙的外套。莺时担心半路遇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走了起来。不多时，莺时就来到了那个书生所在的摊位。可是，摊位仍旧在，书生却不知所踪。莺时以为书生是去别的摊位凑热闹去了，便在四处寻找了半天，然而并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这个时候，天空一道惊雷，轰隆一声，仿佛是在雷雨宣告世界——我来了。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乱哄哄地摇摆，地上的花草却笑得浑身抖动。“哗啦啦...….”瓢泼大雨来了，霎时间，空中仿佛神魔乱抛，从那灰蒙蒙的云中撒开千丝万线，渐渐地将天和地给缝合到了一起。

街上的摊主大都收了摊位，行人也都赶去附近的酒楼茶肆避雨去了，街上空无一人，除了莺时。

她就在书生的画摊前蹲下，用身体挡在骤雨和食盒之间，执拗地等待着书生。

豆大的雨点打在莺时脸上生疼生疼的，但她就是不为所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一个人用力抱了起来。莺时抬头一看，正是书生俊秀的脸庞。只是此时这张脸庞没有了平常的风轻云淡，如今书生一脸盛怒！

书生把她抱到了附近的酒楼，吩咐小二烧上一锅子热水。随后，书生解开自己的云纹白绸袍，把它给莺时披上。

书生怒气冲冲地说：“雨下得这么大，你为什么不去避雨！你不怕冻坏了身子吗！”

莺时第一次见书生发这么火，哭着说：“你……你凶我！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今天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待在画摊作画！”

书生说：“我作画是就是为了找到你！如今已经找到你了，我没有理由继续去那儿作画？”

莺时说：“那你刚才怎么又回到你的画摊了！你不是说没有理由吗？”

书生说：“当然是为了找你呀！你就是我的理由！”

莺时破涕为笑，从怀里掏出食盒，从食盒里拿出盛有霞醉元宵的白瓷碗，“我其实是来给你送午饭来了，可惜元宵凉了，不好吃了。”

书生看着那碗凉透了的元宵，心中某个角落在颤抖。他接过白瓷碗，又从酒楼里借了个勺子，将那些元宵一个不落地吃到了肚子里。

书生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元宵。”

莺时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本姑娘辛辛苦苦画了半天的妆容，都被这场天杀的雷雨毁了啊！”

书生用自己的袖子把莺时的大花脸擦了个干净，对着她的素颜说：“你的确不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但你对我而言，是最特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