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6）（2/2）

哥哥拿过书一看，见是唐诗三百首，便翻开书本，看了一段，就说：“看不懂，难极了，你能懂吗？”

成业摇了摇头说：“不懂，课本上虽读过几首，有一点基础。但和这本比起来，相差太远了。拿回家里，慢慢地学，有不懂的地方，我会去问汝正叔的。”

哥哥说：“这倒也是，有汝正叔在，学得上的。”

母亲说：“你去把书放好了，我们吃晚饭。”说着，便揭开了锅盖。

待成业把书拿到楼上放好了，下来吃饭时，铁铺的打铁声，也停了下来。成业想，他们一定也在吃晚饭了。

成业吃过晚饭后，就拿了衣服去河埠洗澡。待他洗过澡后，回到家里时，看到铁铺里已站了好多人。仁正叔也坐在上首桌边喝茶，下首坐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把已有几处裂缝,破了的芭蕉扇。成业一看，见是祥发的爸爸升贵。

站在旁边的人都在向他说：“升贵，讲一段三国，吃过晚饭没啥事，讲一会，大家消消闲。”

成业今天才知道，祥发他爸爸也能讲三国。於是，他把手中换下的湿衣服，拿进家中，便出来站在自家门前的天井边，听祥发他爸讲《三国演义》。他听了一会儿后，就知道和汝正叔讲三国演义的水平相差太远了。讲得口齿不清不说，还时时出错。把姓蒯说成姓朋了，成业听了，心中暗暗发笑。但转而一想，从小农民出身，少读书，能这样半通不通地把《三国演义》讲下去，也算不错了。在那个多数是文盲，或者是半文盲的时代，农村之中能找出几个会讲三国的人？

此时，阿发叔端着碗，正站在堂屋内吃晚饭，他也边吃边听升贵讲三国。

有好几处打岔说：“升贵你讲错了，戏文中不是这样的。”

他是个文盲，不识字。但看过三国戏，记得比较牢，所以时不时要打断升贵的话。

升贵当然不承认自己讲错了，对阿发说：“你大字不识一个，懂得个屁，那是戏文演错了。”

阿发一听这话，停下了筷子，连饭都不吃了，对升贵说：“我虽不识字，但戏里不是这样的。你说戏中演错了，这戏是要演天下人看的，难道错得了？如果有错，天下这么大，文化比你高的人，多的是，早就指出来了。哪有戏会演错的事？你自己讲错了还不知道，只知道死硬争。”

升贵自认是一个文化人，平常受大家尊重，在众人面前，哪里下得了这个台，便对阿发力争说：“你不识字，晓得个屁。我是按照书上说的。不信，我明天过来时，把书带来，终究是你对还是我对。”

阿发也不让步，继续争着说：“你明天把书带过来，我虽不识字，你别欺我，我会叫识字的人看的。我和你打赌，你敢不敢？”

这两人你来我往地争，把一旁听三国的人等急了。就有几个人向阿发说：“你和我们一样是文盲，死争什么？

”阿发争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们怎么连错和对都不分呢？”

几个人向阿发说：“我们虽然错和对分不清，但兴头被你打乱了，你争得像个好佬，要不，升贵停下来，你来接下去讲怎么样？我们听你的。”

阿发被众人将了一军，立即将死了，嘴上还嘟哝着：“错就是错么。”

众人又说：“就算是错了，我们也爱听升贵讲下去。”

这时，升贵很自得地摇着破芭蕉扇。芭蕉扇上**的几小缕叶子，在轻摇中一飘一飘地舞着，大有诸葛在唱空城计时，坐在城楼上轻摇着羽扇时的一副悠闲样。

成业看着，不由得心中阵阵发笑。成业此时觉得，看起来要坚持真理是十分艰难的事，特别是当你处於弱势的时候。做人最忌讳的就是：你千万别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