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窥尽全秋（1/2）

阅尽千帆皆不是，

天长地久夜未央

……

水苏慢慢俯下身去，捡起刚才传出墨竹之音的竹叶。

“我就说，这儿有我的气息，”睚眦自鸣得意插嘴道，“若不是我当初传给他的这丝气息相互，他怕是早就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如今，还能存下这一叶之灵。”

化雪听到一叶之灵几个字，伶俐地弯身，敏捷地从水苏两指指尖中央，抢夺了过来那片叶，“‘若能复生，不复相见’，这可是你刚指天为誓的话，话音还没落地，怎就不算了！”化雪边抚摸着抢夺来的叶子，边为自己的举止找下台阶。

“岂有此理！”水苏直起身来，语气坚定道，“是或不是，都还未可知，你便如此性急，况且，就算这是他的一叶之灵，他如今也已气若游丝，你如此抢夺，不管不顾，我若方才无意识地用了仙力，你就不怕害他性命么！”

“贼喊捉贼！”化雪道，“明明一直害他的就是你，如今却拿这话揶揄我！”

“你们，几位是？”老人年近古稀，本已过了见怪不怪的境界，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自是神仙，”化雪有口无心，手心里攥着刚从水苏手中抢下的竹叶，“我手中的，可是上神。”

“我看他不像，如今还不是和山上的众多妖怪一样，气息全无了。”老人有些看不过她拿着一片叶子如同揣摩一件稀世珍宝的模样，甚是揶揄道：“一片叶子，浮山遍野，到处皆是，这能是上神，那我还当了天帝不成！”化雪闻言，气不成声。

“敢问大叔，这片叶子既不是药材，如何进了您的药框之中？”水苏不理会他们的龃龉，径自问老叟。

“刚那位姑娘说你们是神仙，”老人道：“我看倒像神经！刚我还有所疑惑，现在倒一点也不怀疑这点了，连姑娘这出尘脱俗的模样，都未能免俗，我还能说什么？！秋风落叶，叶落何处，岂是我左右的？”

“不！”水苏并不恼怒老人的出言不善，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据理力争：“别人不知，我却清楚得很：这片叶子，实在不是无名之辈，他要攀附的，定非俗胎凡骨！否则也养不了他这数月时日，他之所以魂魄未散，全仰赖了您的滋养！”

“水苏！你这就不对了！”饕餮不满道，“这明明是七弟的功劳，是当初墨竹私自下凡人间时，睚眦护给他的气息救得他这一命，如今，竟如何成了这行将入土的老头儿的造化了？！”

“看到过墨竹在这千秋万载守护竹林的，并不是什么，上辈，上上辈，或再上上辈，而，自始至终，就只是您自己，否则，在这荒山之上，妖物横行，人皆远离，您以一俱衰老之躯，如何生存？现在天降雨露，除魔斩妖，妖怪消散，而您却安然无恙，可见，您非妖非魔，而是和我们一样的，来自天界的神，如果我未猜错的话，修为当在我等之上！”水苏分析着老叟的来历，旁边的化雪与睚眦等，皆面面相觑，唯未化与含茵，似觉她言之有理。

“来者是客，”老人不知水苏如何看穿了他，也不做争辩，也并不认可，只是态度不似从前那样拒之千里之外，“诸位可赏脸到寒舍一坐？”

踏上一级一级的青石石阶，隐匿于林后的陋屋在秋色中显露出端倪来，青砖黛瓦，一派古朴的气色。老人摘下木门上的门栓，将几位上神小仙请到了自家的小院中，睚眦和饕餮兀自在圆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下，形容像极了乡野村夫，全没有神仙的风骨与体统，可见，即便神仙，也各自不同，做自己最要紧。

未化与化雪嫌落尘太多，都立在院落中的桃花树下，那树在秋风中摇曳着枯枝，更显得山间的清净凄凉。

水苏是最后一个迈进那道门槛的，进院落后，随手在身后一划，造了一道天神结界。她轻步走到化雪身边，粗略打量了一下这个朴素的院落，甚感温馨。

“大叔，这里只有您一人住吧，倒甚是雅静”水苏轻轻说道。

“除了那位姑娘手中拿着的那片竹叶，”老人呐呐得盯着化雪手中刚刚传出墨竹之音的竹叶，“如果他也算是个‘人’的话。”

“我总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好生熟悉！”水苏迷惘道。

“姑娘如此伶俐的眼睛，竟也看不穿这幻境么？”老叟捋捋下颌长须，坐在睚眦边兀自笑言。

“倒像闲居里竹林后岸土的住处。我倒不曾进去过，”水苏回想着，眼中不免泛出泪光，“毕竟，墨府，对于当年的水苏来说，真的很大。”

“墨竹和你一样，念旧得很，”老叟道，“他之前就总是偷偷溜到这儿来，没想到，万年后，他的容身之所，竟也只有此处！”

“您是岸土？！”水苏道，“不，不对，您的气息，与岸土全然不同！那您到底是谁？”

老叟摇身一变，变成岸土的模样，气息竟也缭绕成他的模样，“你没有猜错，我就是岸土。”

“岸土叔叔在上，受水苏一拜！”水苏上前，跪倒在岸土脚下，如同见到亲人长辈，稽首而拜，岸土忙搀扶她，“你这孩子，如此生分，是做什么？！”

“是叔叔您，先跟我生分的，”水苏抬起泪眼，“您明知道，我找遍了六界山水，墨竹这一叶之灵，找的好苦，可是如今，我徘徊在这曾经的墨府故地，已数月有余，到得跟前，您都还不与相认！”

“丫头，莫怪老夫狠心！”岸土将水苏的手握在手心，“如今，今非昔比，你可是比我更为清楚的。”

“这全都怪我！”水苏说，“如果当初我不是执意去碧落寻墨竹，也不至于害得大家如此下场，也没有众神诛杀缙云，改天换日之说，更不会让墨竹代我去受那十九炼狱之苦！如今，我可如何救他？！”

“傻孩子，”老叟说，“诸神要诛杀缙云，绝非一日之功，是自六百万年前，便在筹谋的计划，与你又何相干！”

说话间，水苏设的天神结界，竟有异动，水苏一探，确是那不久前刚刚谋反成功的雪神雷神，于是挥手解界，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