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浪迹江湖(2/2)
酒入肠肚,郁结说消便消。我心知今日一面,意味着我与柳剑尘缘尽于此,从此以后只能是形同陌路。若不幸再见,是敌非友。
不知为何,自从凌霜一回到手里,我所有的心伤、羞怒、愤懑立时便消减了。
我擦了剑,像以前一样缓缓入鞘,将脸向冷水中浸了一遍又一遍,再次挽好发髻时,已弃尽了所有愚蠢的情绪。像是端着一泓死水,我吹了灯,在黑暗中静坐等待。
天还未亮,我便又做出了不辞而别的事情。
不为别的,这次,只是想要一个人真正地去看看这江湖,为所欲为。
……
七个月光景终叫我明白,仅凭如此便想将过去全数忘却,是多么可笑的心思。往事给人留下的痕迹,即使浅得瞧不见,也是深深扎根在心里的。
我依然顶着“天下第一剑客”和“朝廷重犯”的身份,到了哪里都得改装易容、披巾戴纱,不敢透露名号。
不过行在暗处看这世上的人,只会瞧得更加通透、更加明了——原来这追名逐利、伤天害理之人大有人在。杀了不少人,我的剑已快得不沾滴血,看着他们倒下,我反而愈来愈明白命的重要。正因如此,我剑下的命,没有一条无辜。
最初拖着断腿出走,我坐车乘船,游了些日子,一边养伤、一边混迹于市井之中。待到霜打秋菊的时节,我自觉内力已修蓄得更深,于是裹衣携剑走上北方。
谁也猜不到,我回到了儿时的北山——北山的林可以让我更稳、更静。在溪边搭起一座茅屋并不是难事,每当凌晨我便深入林中,以内力抗寒、以剑乘霜,只为体会凌霜的神韵。
这凌霜傍身已久,早已成了我可以用命守护的挚友,来到深山寻觅晨间最凌厉的沉霜,只为一日能够人剑合一,得到剑的精魂。
北山风雪最劲之时,我已气定神闲地到了江南。这里的风物更为香软,繁盛之地不输京都、奢华之处甚极天下。可最让我心神动荡的,不是这里的光鲜、而是这里的残酷。
官僚贪污肆无忌惮,目之所及民不聊生。强征壮丁、滥取赋税,地痞仗着官家势力、伙同江湖败类,霸占一方,欺凌弱小。于是富的富可敌国、夜夜笙歌;穷的家徒四壁、难以果腹。
我见不得倚强凌弱,暗地收拾了几个恶霸,可没过几日我便发现,这一切根本不是一人能改变的。朝廷混乱、皇帝无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数不多的忠臣被害的被害、辞官的辞官,倒不如说、如今根本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再一次拿起酒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人。“师父!”我不可置信地轻轻唤道。
你一杯我一杯,师徒二人江南偶遇,竟高兴得饮起酒来。一腔心事无处吐露、满腹迷茫无处得解,此时遇上师父,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没想在我讲出下山后的事情后,师父只是笑笑,“逸逍,人这一生,还须多从自己所想。不论何事,稍稍思虑便可随心,世上本无对错,莫要因执着于此而虚度了年华。”
师父自是将聚散都看得淡了,没等再聚上几日便走得不知所踪了。我收拾收拾心绪,便也带上行装,向下一个地方去了。
半年有余,我尝遍了中原各处的酒,却越发混沌、不知家是何物。这世上原有无数流浪之人,不乏侠客浪子,道合的走一路、不合的打一架,就这样,我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学拳掌、抡鞭锤,只要是武学门类,我都玩耍得不亦乐乎。只是刀光酒色之间,仍是无人知心。
……
春。
记得上一个春方来的时候,我背着剑“意气风发”下了连云峰。而往事历历、时光转瞬,这个春时我得到的消息却是:皇上踏春选妃,观赏国宝,要行至京郊太清行宫小住几日。
昏君!江北大旱数月不治,你却跑出去选妃,看什么国宝,这种昏君不如早些死了,省得活着白白令世人作呕!
不过细想之下,能让他有此闲情去观赏的国宝,说不定便是屠我满门所获的“国宝”,这我倒真想见上一见。
于是行宫大张旗鼓加以修葺之时,我便翻墙越瓦进去游览了一番,果然是十足的皇家气派。而整个太清宫最为壮观的,还是那太清湖,无穷碧叶、渌波萦回,宽广到可供泛舟游玩。西侧有半列扇立的石柱高耸,顶部相连,矗立在一片天然石山之侧,向东紧傍太清湖,其周绿树环绕、翠蔓络缀,到了春季更是柳翠花浓、莺啼燕喃,不得不说、真乃春游踏青之佳地。
太清宫一趟出来,其地形和布防我已熟稔于心。我易了容,大摇大摆进了京城,住进了暗巷里最低等的客栈,一锭雪花银便让那老板娘泯了好奇之心。
我精心休整,收拾了凌霜在身上,又将一条软鞭缠在腰间,揣起金疮药、匕首、暗器、干粮等,一瞥间又瞧见初见苏蒙时她留下的续命药丸。我离开栖霞派之前曾留了一粒给猫儿,此时仅余一粒,想了想便也带在身上。
初八,正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估量着皇帝出行定是极尽排场,选妃礼数更是繁复,我特地静坐到午时才前往看热闹。
太清宫中,帝后与一众后妃正要乘船游湖观国宝,我躲伏在石山边的半岛,看着他们由湖心亭上了船,一点点驶向太清湖深处。一个半人高的白玉台正立在船头,上面放置一物,盖着红绸,十有八九就是我心心念念想瞧瞧的“国宝”。
我远远地瞧着,见那皇帝亲手揭开了红绸,打开了一个盒子,众人恭恭敬敬地错身去看,我却瞧不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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