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2）

有冥真陪着，哑叔很放心地表示不跟着去，他手势做得很坚决，一副和高伯相见恨晚要一起研习法术的喜滋滋神态。

冥真并不勉强，换了身月白衣衫，和白小狐今日一袭青色相得益彰。走出阴冥庄的大门，踏上小路的时候，他和白小狐正好携行，不经意低声说了句：“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师父打过你！”

白小狐脸色刷地一白，又骤然一红，支支吾吾地挠了挠头：“啊，那个，师父，你有打过我么？我刚难道不是说，师父给我上药的事。”

冥真似笑非笑：“我听着你和齐楚说，我打过你，你记师父的仇么？”

白小狐捂着半边脸装牙疼：“师父，徒儿早起受了点寒风，牙疼，怎么办呢？”

齐楚闷头在前方带路，闻言急忙转身：“小狐你牙疼啊？要紧吗？”

冥真鼻子里哼了声，佯装抬手：“现在是六月，你受了寒风？小狐啊，你现在的身体越来越不济了。看来混元天罡术还练得不够勤，这个药嘛，近来也喝得不够多，一会回去，你就……”

白小狐立时感觉舌头一阵腥苦，胃里差点冒出苦水，急忙放下手，轻快地跳了两步：“师父，我又不疼了。你看，我身体挺好的吧，一些小病小痛，根本不是事！”又对着齐楚摆手：“我没事，不疼了，你说的那个白狐岭，要走很远吗？”

白小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狐仙，修炼两千多年，除了师父，她也只是阴差阳错在齐府见了一些修炼成人的走兽，可与她终究不算一路。她自小从子禹和师父口中，听过多次大禹和九尾狐的故事，对于修炼的狐狸，心中存着莫名的敬畏和喜爱。

可她其实，除了自己这一只修炼成人的狐狸，还没见过其她狐狸。传说只有白狐族的九尾狐才最有慧根，她一直希望能遇到一只真正的白狐族狐狸。齐楚口中的那只九尾狐，让白小狐心中充满了无数遐想。她甚至都希望，那只九尾狐还在那里就好了，也许，她能和她成为朋友。

绵延高耸入云的险峻山脉，都被称作白狐岭。但其实，真正的白狐岭只是山巅那一片巨大的凸起平台。远远望去，巨石外沿几棵枝节遒劲树叶茂盛的迎客松斜斜逸出，如同迎风摩云随时待客的老翁，刚毅挺拔，睿智内敛。

从山下看，可以看见那几棵老松，可要走上前，距离却不那么近。白小狐依然不能太过随意使用法术，冥真和齐楚便陪着她慢慢走上去。

山路陡峭曲折，野草蔓生，藤葛滋长，齐楚今日手中多了把剑，一路劈砍出道来。白小狐在中间，冥真跟在最后。齐楚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望一下白小狐，看看自己劈开的路是否好行。

又一次回望的时候，正巧白小狐脑子里遐想着九尾狐的风姿，没留意踩着一条葛藤，脚底一滑，顺着坡道就要滚下去。

齐楚一惊，退后两步过来拉她。手刚碰着衣角，冥真早已纵身飞起，将她整个人捞起来回到道上站住。齐楚的脸色一僵，双手在半空顿住。

冥真淡然看了他一眼，手还扶在白小狐的腰上，垂目皱眉道：“算起来你都两千多岁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走个路都会摔倒！”

白小狐红了脸，垂头半晌，低眼望着冥真扶着她腰间的手：“师父提醒我两千多岁了，是说我老了么？老人家走路，总是会摔倒的！”

冥真挑了下眉：“我五千多岁了，更是老人家。但是我这个老人家，走路却很稳当。要说，我们这里唯一不是老人家的，是齐楚齐公子，他比较年轻！”

齐楚默默收回半空悬垂的手，挥剑砍了下身边的葛藤，无言道：“好像，我们人类的年龄，和你们修炼的走兽，不是这么个比法！”

白小狐稳了稳身子，不解道：“那应该怎么比？”

冥真放开手，也追问了句：“我们比你们成长的快，但是你们老的时候，我们却还不老。也许，这便是木檀子想要摄取他人寿命来延长自己寿命的原因吧！”

齐楚哑然。这个问题他确然没有认真思索过。从一开始知道世叔修炼邪术，他就处于极度的惊惧失望和悲愤中，世叔修炼邪术的原因他也略知一二，可深一层的原因，他却从未探究。此时听冥真说来，他突然有丝疑惑，有丝不甘。

是啊，作为御妖师，一辈子都在和妖打交道，在妖兽面前，他们其实处于优势地位，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妖也怕他们，因为他们有各种御妖法术，可以让妖生，让妖死。可他们却从未想过，那些死在他们手上或者败给他们的妖，若非败给他们，比命长，远远超过他们。按寿终正寝，他们死得连骨头渣子也找不着的时候，那些修炼的妖还活着呢。

那个曾经养过白小狐的人类，不是连骨头渣子也寻不着了么？可白小狐，还是那个年轻美貌的狐狸，她的心里，或许连那个人的记忆也不剩一星半点了吧。

齐楚想到这里，突然有些黯然和失落。头顶飒飒风过，吹起几片根基不牢的树叶飘飘落下。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接住一片，随意在袖子上蹭了蹭，放入口中试了几下音。

白小狐也觉得这气氛突然凝滞，不似刚出来的时候那么融洽和谐。她归根为自己不小心摔的那跤，引得师父和齐楚提及人类寿命，从而才勾起了齐楚对于木檀子堕入魔道的无限伤怀。深觉内疚却又不知如何化解，白小狐也伸手捞了一片树叶把玩。

齐楚清脆叶哨想起的时候，白小狐楞了下神。树梢几只金丝雀被他们的声音惊起，扑棱棱地飞上高空。望着几点细细的影子，她没来由的一阵惆怅。

惆怅中，他们已经默然无语走到山脊之上，抬头便可见那几株硕然苍松。日头升高，顶上空旷，日头便有些明艳毒辣。白小狐抬手挡住额头，凝望着那探手旁逸的苍然遒枝，眼中晃出一个影子。

影子昂然而立，向着远处，一览众山小的气势风度，却飘逸卓然，九条尾巴随意晃动着，更显得仙骨超超。分明就是一直仙骨超绝的狐狸嘛，怎么就成了妖呢？

白小狐在心中深叹口气，脸上显出茫然。齐楚早已停了叶哨，手中剑身指了指前方，“那便是白狐岭，传说中九尾狐常在这里凝望远方。也有人说，这几棵松树也是她所种下的。”顿了顿，又道：“可惜，这千年来，她早已消失了，再也没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