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江上晚 渔人一蓑归(二)(2/2)
耐心听完那个小伙计的描述,我给了他几个钱让他走了,自己也就不找了,满脑子就那几句话,‘两条大江的汇合口,从这里一直往东,一直往东就到了。’回去后,我并没有告诉姐姐,因为害怕本已经愧疚到了极点的她,如果再找不到,会对她造成更多地失望的困扰。经过几日的考虑,我冒险私下里去找了那个玉饰店的小伙计,给了他一些钱,含糊地解释,自己想找到那个卖鱼皮衣的货郎,从他手里多买几件鱼皮衣,那小伙计还紧着说,那鱼皮衣腥呼呼,支棱巴巴的,买那么多那个干什么,我就把事儿推到姐姐身上,说她在殿里待着寂寞无聊,想买几件摆着看,他就别管王妃的爱好了,只需把那货郎找来就是,如果能把他找来,我还会再给他一些钱,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是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因为事关王妃的隐私。那个小伙计千恩万谢地去了。
过了有一个多月了,我也没有见到这个小伙计,心想,他一定是没有找到人,也就不再抱有希望了。一天晚上,我刚刚服侍姐姐躺下,回到自己房间,一个侍女就急匆匆地进来,边说还边强忍着笑说:
‘有一个似乎是赶了很长的路才到了咱们门口的人,一定坚持要见您,我们说您已经就寝了,他还是要求现在就见您,您看——’我就问,
‘什么样的一个人?’她笑出了声,
‘也看不出年龄,穿的衣服怪里怪气,还有一种怪味,一看就不是咱们本地人,头发被风吹的偏向一边,好像经历了一场朔风一样。眼睛——’我忽然预感到了什么,立刻打断那个侍女的话说:
‘马上,马上把他叫进来。’一个瘦弱、枯干的身形被带到了我的面前,他竿直的身体去低缩着,垂着头,我立刻就知道了侍女笑的原因,此人的头发被吹成了风的方向,非常可笑的样子。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
‘你走近些,把头抬起来吧。’他往前挪了两步慢慢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被岁月和风沙摧残的过于厉害的一张脸,或许更准确地说,生活的危机和愁苦变本加厉地摧残了它。依稀,似曾相识,却很难辨认,直到,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是我熟悉无比的,是他,唐使者,我小时候的玩伴,那个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小男孩······”明玉暂时停了下来,她需要平复一下情绪,她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无比,加上她那独特的嘶哑,廷桓觉得,如果到了他们那个世界,这声音会让多少音乐星探求之不得。只是现在,他更关心他的玉姨所讲出的内容,这又将是一个绝妙的秘密。他没有催促她,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
片刻后,明玉歉意地笑了一下,说:
“又让我的小猫咪见笑了,这个人确实是你玉姨我认识的,而且认识了半辈子了,我又把话题扯远了。”廷桓故意一本正经地笑着说:
“您不觉得,现在正好是听故事的时候吗?玉姨您就慢慢讲给我听吧,我想了解您多一点,包括您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那时候,你一定美的不行不行的吧?”明玉莞尔笑了一下,这笑虽然显得那么困难,但在廷桓眼里,却亲切的如阳光下一阵温煦的风悄悄地拂面,他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饱满的笑,明玉看到,她懂,她感动,于是她又用那嘶哑的温柔声音讲起来:
“那时,他就住在我们家的隔壁,我娘说,她和梦超的娘在怀着我们俩的时候就常常坐在一起聊天为伴,她俩还约定,将来孩子出生,都是男孩,就让他们结拜兄弟,都是女孩,就结为金兰,如果正好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让他们拜天地。哈哈,你别笑,这个故事的开头是有点俗,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后来,更俗,哈哈,我和梦超是在同一天出生的,只是,他出生在早晨,天刚亮的时候,而我,到了近中午的时候才出生,就这样,梦超的娘还开玩笑说,我这个小丫头片子是赶着他们家梦超出生的。就那样,我和梦超就在那两个殷实的家族里成长了起来。我们也得以被两位母亲当回事地常常凑在一起,当做娃娃亲一样的青梅竹马地长大。我从小的脾气就倔,常常违背父亲的话,做些让他老人家不高兴的事,因为是家中的老三,上有哥哥姐姐,下还有弟弟,妹妹,父亲并不疼爱我,所以常常会被惩罚、责骂,母亲这一大家子人还照顾不过来,自然也任由我随性而行,该被罚的罚,改被骂的骂。你可以想象那时我的日子有多难过,好在有梦超在。我被关小黑屋时,他会偷偷溜进我家门,时不时通过门缝给我塞点好吃的,要不就隔着门陪我聊上多半天,想到哪说到哪,把他心里藏着的秘密都讲给我听。好玩的是,只要我被放出来,他就不搭理我了,任由我追在后面讨好他,他都当做不认识我一样扭头就走。弄得我太怀念关小黑屋的日子了,时不时捣个乱,闯个祸,等着被关进去,人家不管我,我还得失望半天,绞尽脑汁怎么再闯个祸,好被关进去。梦超也很给力,只要我被关进去不会超过半小时,他就会慢慢腾腾地出现在门缝边,按他的程序,递零食,陪聊。好多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给我的某个弟弟妹妹使手段了,我一被关进去,就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讲到这,明玉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廷桓,两人对视,忽然哈哈大笑,又赶紧收声,一起跑去看南和,见她的呼吸还是很平稳,仍在睡眠当中,就互相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各自坐了回来。
两个人接着聊,就听明玉说道:
“如此下来,我们就一起度过了十几年,那一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十六岁,孟超也是十六岁,呵呵,他当然也十六岁,在我们那个年龄,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龄,我们的母亲都已经把这件事当回事了,如果我偶然会遇到孟超的母亲,她已经会故意笑话我:
‘您难道还没有想好叫我什么呀?’我的母亲也会逗梦超:
‘我的女婿啊,你想好以后怎么孝顺我了吗?’我们两个都很少见面了,如果见面,也只会互相看一眼,只等对方说话,然后花半天的时间琢磨对方的话里的意思,虽然那话里真的没有什么意思,诸如,‘你吃了吗?’‘啊,昨晚睡得好吗?’还有‘呵呵,我刚才见到你们家的谁谁了’等等,我们俩心照不宣,也不着急,就好像等着花开,等着庄稼熟一样,我卷起铺盖卷住到他家里去,成为他的家里人,就好了······
可是那一天没有等到,却等到了分别的日子。我记得特别清楚,从不找我的父亲却让哥哥把我专门从我的闺房里叫到了他的书房里,开门见山地说,如何看待家里多年的养育之恩,我能说什么,为家里人我可以献出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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