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2(2/2)
林寻舟看着她把饭一粒粒撒在自己的衣服上,想出言提醒又怕她一恼火撒得更多,只好一点一点地把肩膀挪开。
李让长叹了一口气:“那我这就准备回去了。”
“啊?这就走?”谭如鸣皱了皱眉,“不吃饭吗?天都黑了。”
“不吃了,本来就公事繁多,我还得立马回去向上司回报,让他另请高明。”说着李让就要往外走,被林寻舟一把拽了回来,“你搞什么?我在山上喝了三年露水,下来你不陪我去喝酒?!”
“真的不行。”李让面露难色,“账目之事关系重大,我的直属上司就是南直隶镇守太监。”
“你还怕个太监?”这下林寻舟真的恼火了,“他废话太多你不会揍他?!”
“林寻舟,李让现在是官身了。”谭如鸣提醒道。
“那又怎样,我最烦那些动不动就把身不由己挂在嘴边的人了。”
李让苦笑了一下,没作声。
“不管怎样,还是吃了饭再走吧,走夜路本就不安全,再不吃饭,真有什么事也无力对付啊。”谭如鸣劝道,见李让仍有犹豫,又说道:“就在书院吃啊,饭都烧好了。”
“呃……烧好了的意思是?”
林寻舟点点头,“就是她做的饭。”
李让瞬间变色,不停地摆着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跟林寻舟出去找点吃的吧哈哈。”
谭如鸣鄙夷地看着二人,示意他们快点滚。
于是林寻舟拉着李让就走,片刻后又转了回来。
谭如鸣疑惑地看着二人。
“拿钱来。”林寻舟伸出手。
谭如鸣一时愣住了,震惊于此人的无耻。
“快点啊!”林寻舟催促道,“多给点!”
天色已晚,林寻舟扯着李让走在暗处,倒也没几个人注意到李让身上的官服。
一路西行,他们走到一间酒楼面前,有两层楼,却只零星亮着几点灯火,这是他们读书时最喜欢来喝酒的地方。
林寻舟兴奋地跳进门中:“掌柜!哥哥我又回来啦!”
柜台无人。
听到身影,暗处一阵响动,小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问道:“客官几位?”
林寻舟没有见过这个人,他问道:“王掌柜呢?”
“噢,他不开了,把店转出去了。”小二揉揉眼,借着微弱的灯光才看清李让身上的官服,登时大惊失色,吓得就要跪下,李让一把将他扶住,说道:“两壶酒,一碟小菜。”便拉着林寻舟上楼。
楼上漆黑一片,二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灯坐下。
“我明明不过二十,却常有伤春悲秋之感。”林寻舟幽幽地说道。
李让明白他是在说掌柜的事,恋旧的人李让也见过不少,但没有一个像林寻舟这样,仿佛只有躯体到了现在,魂魄还留在过去。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李让倒上两碗酒,推了一碗过去。
二人一饮而尽。
“院长真的写信让你下山了吗?”
“真的!”林寻舟已经对这个问题不耐烦了。
“那就好,你多听院长的话,安分一点。”
林寻舟再饮一碗,将碗重重砸在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让叹了口气,“我是说你那时候太冲动,我们都被你吓得要死,那可是皇宫啊!有多少禁军!多少大内高手啊!你居然敢单枪匹马地闯进去!”
“我承认,那时的确是怒发冲冠,可我不是毫发无损地跑出来了吗,顺便还斩了一座楼,不然皇帝这几年会这么客气?”
“你不要拿现在来评判过去!你现在是知道没事,那时候你知道吗?我们知道吗!”
林寻舟撇开目光,“我不关心这个,我要知道真相,而不是他们的一句‘舟山先生北游去了’,三年前我没要到真相,三年后我仍然会再去一次。”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李让一把抓住林寻舟的手腕,苦苦哀求,“你知道朝廷这几年收拢了多少武林高手吗?这都是在防着你啊!”
林寻舟缓缓抽出手臂,一字一顿,“那又如何?”
“我也不是三年前那条丧家之犬了。”
“皇帝留不住我,自然也拦不住我。”
“武林高手加上官军也不行。”
“我在山上三年都没有喝酒,不是弄不到酒,而是没有好友同饮,你要是想和我说这个,还是趁早走吧!”林寻舟看着李让说道。
李让重重地叹了口气,知道他听不进自己的话,干脆不说了,再倒一碗酒,与林寻舟对饮。
一碗接一碗,壶中很快见底,再取两壶,最后,二人索性扔了碗,直接以壶对饮。
明月东上,一人酩酊大醉,一人神志不清,都垂头摆手,口中喃喃说着听不清的话。
李让把头靠在窗上,用手撑着,眼神迷茫,“你……你去为小师叔讨个公道,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
“他们还说小师叔只是北游了,那他妈就是在放屁,北游……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那时我也想陪你去的,但真的不行……”李让把头埋在臂弯里,瓮声说道。
“我很抱歉……”说着,李让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林寻舟一脚踢在他脚踝上,他蹭地跌坐回凳子,却仿佛没事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弟,一起养我一个读书人……我当初进书院,就是想方便谋个官身,我真的……没法陪你冒险,我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说着,李让竟嘤嘤地哭了起来,“我感觉……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师叔。”
林寻舟脸上的酒气正浓,斜趴在桌上,把手搭在李让肩膀上,拍了又拍,含糊不清地说道:“了然……了然。”
“孑然一身者勇……是吧?”说着林寻舟打了一个酒嗝。
李让晕沉沉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乱地点着头。
林寻舟撑着手,来回摇着李让,“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做官啊?做闲云野鹤不好吗?不好吗……”
李让被摇得胃中翻江倒海,用力把他推开,再一晃,哇地吐了出来,但就算已经神志不清,他也还是努力没让官服沾上秽物。
吐完,李让终于感觉清醒了点,就是胃中辣得厉害,对座林寻舟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李让晃晃他,“清醒点,什么时辰了?”
“嗯…”林寻舟揉揉眼睛,把头伸出窗外看看,“戌时?亥时?”
李让强打精神,晃悠悠地站起来,头也疼得厉害,“酒喝完了我就得走,公事……太多。”
林寻舟嘟囔了一句:“狗屁!”接着强打精神坐起来,大着舌头说道:“你非要走,我也不拦着,但是你这样……行不行啊?”
“没事没事。”李让摆着手,“我找个地方再吐一会就清醒了。”说着靠在楼梯边,顺着扶手慢慢滑下去。
林寻舟嗤笑一声,又倒了点酒在碗里,扶着碗沿灌进嘴中,又沉沉睡去。
远处万家灯火,这一片却是烛光阑珊,明明几年前这里还是扬州最繁华的地方。
“客官?客官?”小二轻轻将林寻舟唤醒,“快到亥时了,小店要打烊了。”
“啊?噢!”
林寻舟由小二搀着走到柜台,在怀中掏了半天掏出谭如鸣的绣囊,一股脑全倒在了桌上,里面是一些碎银,还有一块书院的腰牌。
“哎哟客官,您是书院的学生啊?”小二惊讶道,连忙把碎银摞进绣囊,“这钱小店没脸收。”
林寻舟听得一阵无名火起,拿了最大一块碎银,一把扣在小二手中,“拿着!书院没什么了不起的!”不顾小二的推辞,一步三晃地走出了酒楼。
扬州的东城不如西城繁华,这也是两位先生再次设立书院的原因之一,虽然后来曾短暂地因为书院繁华过,但经过府军围院后,周围的店家大多都很快搬走了,东城又恢复了寂静。
林寻舟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人,便大大方方的在路边抠起了嗓子,哇地一声把之前的酒菜一股脑全吐了出来,烧得火辣,不过真的清醒多了。
回到书院,捶了半天门,谭如鸣才吱呀一声把门打开,手里端着一只碗。
“醒酒汤,喝吧。”
林寻舟接过碗来,咕咚咚几口干下,不住咂舌,“真苦啊。”
“李让走了?”
“走了。”
“聊了什么啊。”
“喝醉了,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我也想说对不起,那时候没有陪你一起去。”
林寻舟摇摇头,“不需要,我都能理解,对于这件事,我恨的人不多。”
“谢谢。”谭如鸣轻声说道,侧身让开,“院长回来了,在书房等你。”
林寻舟长吐一口气,点点头。
“记得洗把脸再去!”谭如鸣提醒道。
书院的陈设几乎没有改变,凭着记忆,林寻舟摸黑走到侧门边,往前数了二十步,弯下腰就舀到了池水。
谭如鸣做的醒酒汤确实很有用,喝下去再洗了把脸,林寻舟感觉自己已经清醒了,略微用衣袖抹了把脸,就朝王阳明的书房走去。
远远地,能看见房中微弱的灯光,走到门前,林寻舟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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