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106_ 私心（2/2）

伊德走到了转角后第一扇房门之前，略微站定之后，便抬手敲了敲门。在里面应了一声“请进”之后，他便推门走了进去。刚一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玛维女士，以及坐在床上仍然一脸呆滞的弗朗索瓦先生。此时，玛维正在拿着镊子夹着一团棉花，往弗朗索瓦脑袋的伤口上涂抹着药剂。在见到伊德进门之后，她马上便站起身来，将镊子放到了桌上的一只小碟子里。似乎是因为有些紧张，她有些无所适从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裙。

“咳，手术结束了。”伊德清了清嗓子：“取出了一点碎骨渣，然后拿钛金骨架替代了，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清理血肿，并用药棉进行阻塞。我顺带在药棉当中穿了一根导气管，虽然进气量不会太大，但可以保证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张着嘴呼吸。等上半个月，差不多就可以拔出药棉了，足月之后再判断是否可以拆线。”

伊德平静地陈述着自己做手术的过程：“总之这不太难。”

“先生您的恩情……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玛维女士的眼角飞起了一抹红色，她的神情十分的憔悴衰弱，看起来就像是很长时间没有睡过的样子。

“客套话暂且不用。”伊德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看弗朗索瓦：“你丈夫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伊德将手插入了口袋当中，然后询问着。

“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总之状态很不好。”玛维女士淡淡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这几天他嘴里全都是‘审判’啊‘罪恶’啊之类的词汇，在我看来他的恢复仍然很漫长。”她拨弄了一下弗朗索瓦的头发，好让它们遮盖住那些丑陋的疤痕。

伊德四下看了看，然后在房间当中随便拉了一把椅子，然后坐了下来：“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被卷入到这种实验当中的？在我看来，你和你丈夫还有你们的儿子，都不是那么的残酷无情。不然，你丈夫也不会因为愧疚感而发疯，你儿子也不必被愤怒禁锢了自己的思维。”他平静地看着玛维女士并说。

“一开始，我们都为自己能够参与到这个伟大计划而欣喜自豪。”玛维女士坐回了椅子上，不安的双手放回了膝盖之上：“但后来这种自豪感就被减淡了，谁都看得出来，我们的实验实际上正是一种残害。维纳德告诉我们那些人都是赏金猎人的猎物，是罪人……所以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靠着这个信念强迫自己将实验进行下去，直到……直到最后一丝让我们保持理智的东西也不复存在……”她撩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眼神当中依旧充斥着落寞。

“所以……你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将会从事什么样的研究？”伊德询问。

“是的，我们一开始得知的所有信息，都是有关‘人类进化’还有‘人类未来’的议题，所有展望都如此的振奋人心。我们，本应该从事的是一件伟大的工作才对，诺瓦一直都在宣传撒冷人生而伟大，撒冷将肩负全人类的命运……”玛维女士抬起头，诺瓦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地方，并且在哪个地方所对的方向存在着什么。

“理想，目标，希望，未来……我曾经也相信这些都在撒冷，可我现在只坚信这些都应该被我们自己牢牢攥在手中。诺瓦从来都不明白，这个社会需要的是集体而不是阶级。拿阶级政治来谈共同理想，这本身就很白痴”伊德也抬起头，凝望着某个漂浮着什么东西的地方。他的眼神，此时也多了几分鄙夷。

“谢谢您的开导，伊德先生，但我现在可能无法再……接受太多新的东西了。”她轻轻地闭着眼睛，但看起来，她的眼眶中已经没有多余的泪水可以积蓄了。

“也罢，毕竟就目前来说，还是生活最重要。人啊，有一点非常可贵，那就是不会放弃可以活下去的任何一丝机会。某种意义上，‘活着’也是个终极命题，因为有了这个作为基本，我们才有时间去进一步思考怎么活着……怎么好好活着。”伊德笑了笑：“去看看你儿子吧，我估计着现在麻醉剂的药效差不多应该已经过了，所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哼哼啊啊啊啊啊……”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带着呻吟的惨叫声，他们两个人同时被这道声音吸引到。随后，伊德便率先回过神来，然后摊了摊手：“看来麻药确实是过了。”

“噢我的老天……”玛维女士慌乱地抱了抱头，快速地走出了房间。

“切撒诺————”外面传来了玛维女士拖着长音的喊声，下一秒，便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天呐……我好痛啊妈妈……我好痛啊。”是切撒诺丢人的哭声。

“呼……”伊德长长地出了口气，看了看旁边的弗朗索瓦先生，而弗朗索瓦的目光也移动到了他的身上。伊德略微带着一点笑意，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弗朗索瓦先生便木木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伊德身前，开口含含糊糊地说：“谢……谢谢。”

然后，他又颤颤巍巍地从伊德身旁走过，就这样走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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