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1/2)
沈宜荷来到那个果城的医院时,三哥沈宜雨正躺在医院走廊里因发高烧而昏睡不醒,旁边守着泪眼婆娑的时雪柳。
嫂子,怎么我哥睡在走廊里?我看他冷得发抖!宜荷将手里的灰色提包往地上一蹲,俯身将哥哥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又往紧掖了掖。
咦?姑姑,你怎么来了?是刚下火车?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病了?是谁通知你来的?嫂子时雪柳刚要张嘴,恰在这时侄儿沈小宇已快步走过来。哦,是这样的——我们来医院时病房都已经满了,医生让先在走廊里等着,我已经登记过了,等有了空房间医生就会通知我们的。
宜荷开始听了侄儿那几句连珠炮的问话心下不觉有些别扭,但也不及多想,她现在最着急的是宜雨,一听说是这个情况,立即就要去问问详情,却被沈小宇拦住了,姑姑,我刚去问过了,医生说现在还没有。
你爸爸这已经烧了几天了?怎么能老在走廊里睡着?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办?
好了,姑姑,这不是才问过嘛,我一会儿再去问,您不知道现在的医生都是爷爷惹不起!您大老远地跑过来也累了,先坐下歇歇,病房的事就交给我,姑姑您放心,爸爸的病就是我的病,病在我爸身上疼在我的心上,我心里不比谁着急?
沈宜雨是一星期前开始发烧的,开始只以为是寻常的感冒便随便吃了点药,却并不见轻。过了两天,时雪柳好容易说通给他输了三天液,谁知仍是老样子,总是早上起来好一些,到了晚上又烧到39度。有一天晚上时雪柳拿着体温计看了半天硬是没读出度数,原来她的手指压到了上面的银线上,那一晚宜雨烧到42度,当晚她就将宜雨送进了医院。
宜荷听了侄儿的话只得耐住性子在哥哥身边坐下来。她面前的宜雨脸色苍白,双眼浮肿,他是那么得虚弱,这还是儿时那个背着她到处乱跑的哥哥吗?那时的宜雨简直是一匹四蹄飞雪的小马,可是现在……第一次他感觉哥哥老了,而她也老了。
过了一会儿宜荷又催促沈小宇去值班室问医生:咱们不急别人也不会拿咱们的事着急!
看着沈小宇远去的背影她想这孩子是长大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挥舞着棍棒打狼的小男孩儿了。从小到大夫妻俩对这孩子那不是一般得疼爱,没说过一句重话,更没动过一根手指,这孩子也极讨人喜欢,可是十六岁那年他突然离家出走了。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只因他的父亲因他考试成绩下滑说了几句,他便偷偷拿了母亲的五百元积蓄走了。夫妻俩不心疼钱,他们只是担心儿子,把远远近近的亲戚家里都找遍了,然而一无所获。时雪柳终日以泪洗面,责怪沈宜雨不该说孩子,连沈宜雨自己也懊悔不迭。谁知一个月后沈小宇竟自己回来了,然而他也带回了一个让他们不敢相信的事实——沈小宇说,他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沈宜雨心里那个气呀,真是应了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可真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时雪柳却不让他这么说,她说不管怎样他都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大约是被时雪柳的这番表白所触动,自此之后沈小宇倒再未提及亲生父母这回事。
但是人生就像一棵树,时间越久远枝丫越繁盛,并且总会有许多意外的枝节生出来,有的竟或使人生改写。
沈宜雨临退休的前夕,亲生女儿忽然来找他,开宗明义,希望能顶替父亲的工作。这些年来沈宜雨与女儿一直保持着联系,时常接济她们母女,不过为避免麻烦起见时雪柳对这事并不知情。现在女儿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宜雨始料未及,也将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亲生女儿,一边是养育多年的爱子,他知道无论把工作给谁,另一个都会离他而去。还是妻子帮他做了决定。时雪柳知道后坚决不同意,一定要他把工作给小宇。从此宜雨同他的亲生女儿再无交接。他嘴上不说,心里却闷闷不乐,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亲情比起一份工作来竟是这等的一钱不值。诚然,他不能对女儿求全责备,他竟然没有把工作给亲生女儿!可他也无法拒绝同他相濡以沫的妻子。这之后他便病倒了……
躺在走廊上的沈宜雨动了动,似乎刚从昏睡中醒来。
哥,你要喝点水吗?宜荷倒了一杯水给他。宜雨却摇头。
那么是冷吗?宜荷见他一直征征地看着自己,又问道。
过了一会儿,宜雨才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逼着他妈要存折呢!不给存折不让住!
宜雨身上的被子经宜荷几次三番拽上来已经不容易再滑下去,但也因此将宜雨的脸遮去了一部分,使他本来有气无力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宜荷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什么?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当她确定自己听的没错时,气愤不禁使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走廊里两个路过的家属不由看了她一眼。
你听到了?这时一边的时雪柳先是心里一惊,随即小心地问。
沈宜雨目光冷冷。
宜荷你来得真快,我昨天打了电话你今天就来啦!时雪柳忽然想换一个话题。
嗯,一听说我哥病了哪里还能坐的住,放下电话就叫承儒去车站买票。沈宜荷说着还是不敢相信,又问道,小宇他就在这走廊里问你们要存折?
时雪柳偷眼看向丈夫,然后苦着脸道,前天你哥刚到医院时还没有这样严重,那时我给了小宇三千块钱让他打理医院的事。你知道我一辈子不爱管钱,手里只存着这么多,大头都在你哥手里呢。到了医院,我们等着,小宇去找医生,谁知医生说没有病房,给开了点滴让在走廊里等着。这样过了两天,又让小宇去问,他说钱已经光了,问存折在哪儿。我说不在我手里,可他不相信,说我不把他当亲儿子看!时雪柳说着眼圈儿就有些泛红。
这个时候要存折,他以为我快死了!沈宜雨忽然情绪激动,身上的被子几乎被他抖落在地。
你看他们父子俩就这样僵着,一个要钱一个不给,我只好打电话叫你来,不管怎么样先得赶紧叫你哥住院,他一直高烧不退呢!
走廊里住上两晚就能掉三千块?说给鬼也不信!我能退了高烧才怪!我看就是你惯的!沈宜雨说着狠狠瞪一眼妻子。在宜荷的印象中宜雨从未这样发过脾气,哥哥和嫂子永远相敬如宾,感情好得像初恋。
她正心下惆怅,却听嫂子道,宜荷,存折的事你千万不要再提起啊!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不要让小宇知道是我叫你来的,我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我们有多少不是他的,哎!这孩子是多心了!
嗯,嫂子,我知道。宜荷听了不禁在心里有些难过,但她明白自己充其量是个外人,不宜多说。不过嫂子,孩子不能太惯啊!她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这时,沈小宇回来了。时雪柳赶紧对着宜荷使个眼色。
沈小宇一回来便兴奋地说自己已经预约到一个空床位,马上就可以办理住院手续了,不过需要先交两千块钱押金。他垂首立在父亲“床头”说。
他的父亲听了却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半晌,将那只未吊点滴的手伸进衣服里面开始摸索,期间时雪柳想要帮忙被他短促地拒绝了。
过了一会儿沈宜雨终于将那只手抽出来,里面赫然多了一叠钞票。沈小宇得到父亲允许将钱接过去,点了点,不多不少刚好20张。妈、姑姑,他说道,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我去交完钱咱们就往进搬,房间号是303,从这边拐过去东边第三间,你们什么也不用管,有我呢!说完沈小宇已一路小跑地去了楼下。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又一路小跑地回来了,妈,姑姑,收拾好了吗?来,交给我。沈小宇将铺盖卷送到病房里铺好,又回来背起父亲,直到将父亲在病房里安顿好他才擦擦额上的汗珠在父亲面前坐下来。宜荷看着,先前心里的担忧不免减去了几分,她想毕竟是二十多年的父子情分啊!
沈宜雨身体其实并无大碍,既是感冒,熬到日子病自然也就好了。这期间宜荷一直陪着他。
一个星期后沈小宇来接父亲出院,一见到宜荷他一把攥住姑姑的手,狂热得像个信徒,若是语言也能打假,这些话就该被查封。姑姑,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你看我们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上学,哪有时间天天上医院,我妈又什么也做不来,若不是您家里也忙,我真想留您多住两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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