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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效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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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承儒和张冬青住的西屋是结婚那年收拾过的,因此虽然有了几年光景也还不甚显旧,可宜荷住的东屋就不同了,顶棚还是当年安怡民在时用牛皮纸糊的,如今已晕晕团团的全是水渍,墙壁的颜色也随着年轮的增长逐渐加深,再加之屋子里本来就光线不足,白天也暗得像电影院。张冬青思来想去早就想将三间屋子重新收拾一番,她盯着厂里库房的那几桶涂料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天,她终于瞅准时机连夜从单位里带出来。事情进行地很顺利,当然这种事她并不是第一次,她也不是第一人。

接下来的工作她并不准备雇人,而是亲自上阵,与丈夫分工协作。她初步估算了一下,如果雇人下的工钱都可以添置一台洗衣机了,诚然钱省下来她也未必真的买。一切计划妥当张冬青又立马去了一趟桔玉家,她需要郁思萌帮她借一个脚手架。

郁思萌果然不负她所望,不仅为她借来了脚手架,还附带送来了许多实用的东西,比如各种用途的刷子以及油漆等。杨椿听说后也放下手上的活计过来当了几天小工。张冬青得意地对安承儒说,怎么样?还是我的号召力吧!这就叫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然而过了几天她忽然又一天一天地气大起来。原来,她一直认为赵黎河也该过来出些力,谁知他却是一拳打在絮上——没一点反应。这天,她终于按捺不住,一边干活儿一边就在丈夫面前数骂起来,你说这个赵黎河,他可真好意思做出来,常言道,力气是奴才,死了重来,他却是既舍不得出钱又舍不得出力,你说他还懂不懂个礼数?再说那个樱玉也是,他不懂她也不懂?看见这里忙也不晓得叫她男人过来帮忙,这可是她的娘家!

自此每当樱玉回来张冬青更是放下脸色叫人看。却说樱玉现今本就来得少,觉出张冬青的态度后更不愿意来了。宜荷没办法,只得拿话安慰她,孩子,不高兴以后就少来吧!等我死了日后看谁还来这个家!

直收拾了半个月,等到三间屋子焕然一新之日,把个碱面儿的眼睛都看直了,她咂咂嘴说,哎呀呀,连屋顶都镶出边来,我这辈子要是也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就是死了也值了!做了一次那么大的手术她元气大伤,身体有些大不如前,也不像从前那样爱说爱笑了,满脸尽现疲惫与衰弱。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女儿兰儿终于有了归宿。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女婿虽然有些残疾,但吃苦耐劳,隔三岔五总要蹬着三轮车从乡下给他们送来一些时令的菜蔬。碱面儿与王屠夫的一块心病也算是落了地。

但张冬青却并不满足于此,她又考虑着能不能再有两件合意的家俱,恰巧郁思萌就在这时又换了一套沙发,张冬青就将他们原先的那套接收下来,这样他们的门道儿也布置得像个客厅了。她还想把门道儿里的那根电灯棍也换掉,换成那种枝形的吊灯,另外,那土炕也太占地方,她想拆了换成床……总之张冬青设想的还有很多。可她还来不及行动其一,春就从外面带回来一条氢弹式的消息——中医家可能要收回这院子里全部的房产。

我们住的这房子不是早就归了房管会吗?众人惊异、质疑。然而春依旧冷静地摇头,现在的政策都变了,听说只要钱就可以买回去。

而这消息对于张冬青来说也莫不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什么?我才刚刚拾掇好!张冬青问春是哪儿得来的消息。春说,哪儿得来的?疯子的儿子早就开始张罗这事了,只是咱们还蒙在鼓里。他为了收回房子到处撒钱,层层打通关节,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听房管会的老徐说,也不只咱们这个院子,现在许多这种情况的都在往回申请了。我是一听到消息就赶紧往回奔,看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是房管会的说的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张冬青懊恼地说。此时的她想起半个月来的辛苦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猪老婆本想再说几句硬气的话,听了张冬青的也缄默不语了。

接下来,包括春在内的各位租住户们虽然都还存着一丝侥幸,但从此大家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难道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就要这样离开了?

于此同时,疯子的谩骂声在消停了两年之后重又响起。她站在屋檐下的高台阶上,仍旧是一身绸衫绸裤,不过邻居们注意到这次她又换了一种全新的样。另外,除了手腕上那只老玉的镯子她又添了两件首饰,一件是一串大颗粒的精圆珠项链,另一件是镶了绿宝石的金戒指。她的裸露的皮肤白得如同蜡制,然而尽管保养得很好岁月还是将自己的纹理无情地刻了上去。

发生变化的还有年轻中医,以往从宜荷家门前经过他总要打声招呼,如今却是视而不见,每每一进大门便径直往上面去了。

没过多久院子里的各家便果真接到了通知,通知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要求他们限期搬走,当然若想继续留住也可以,那就要与中医家续租了。而年轻的中医此时也出人意料表现出了相当的豁达,说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不用他们立即搬,可以给他们一年的找房期。

但没有一个人再打算续租。宜荷、碱面儿、猪老婆、春等各家都开始四处张罗着找房子了。其实中医也只是客气一下,他明知道邻居们都不会领受他的美意。他早就有了新的打算,如今平遥旅游形势一片大好,他准备将院子开发出来,搞成一座古色古香的民俗宾馆。现在已经有许多这样的古院落捷足先登开发出来了。

猪老婆是第一个从院子里搬走的。一来中医家收的房租比原先高出许多,二来因了“照妖镜”事件她也不想再与他家打交道。不过在选择栖息之所时她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她的儿子们自结婚后早就有了自己的房子,这样说来她本是有四个家可去,但也正因为选择多了反而让她无从选择,好在儿子们建议她可以在四个家庭之间轮流居住,她也欣然接受了这个提案。搬家那天,除了中医家院子里人人都表情凝重,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眼看着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可是春的房子依旧没有着落,她已经问了不止十处,租金都太贵了,从房管会那里现在又很难再租到(因为房租便宜,许多人都是宁愿空着也不往回交,有人甚至把房本卖出去倒手就能赚几千)。春一筹莫展。如果只有一个人她本可以也住到几个儿子家里去,可丫头和小儿子都还没有成家呢,因此绝不可行。另外他们在附近卖菜已经有了一些主顾,因此又担心换了地方失去市场。幸好春认识的人多,终于她在一个赶骡车的老光棍的帮助下在北城找到了一间不大的房子。虽然旧了些价钱却还能接受,春就用这几年的积蓄将房子买下来。至于卖菜,因为离得不远,他们仍旧在原先的地方。

自迁入新居,春也曾去旧院走动过两回,不过是找宜荷叙旧。有一次她还与宜荷一起去看望了碱面儿。那时碱面儿已搬到乡下,乡下清新的空气以及那位朴实的女婿着实令她们羡慕了好一阵。碱面儿听了砸巴砸巴嘴巴一脸幸福地说,好倒是好,就是买东西不方便!春笑着说,那不是正好,你也省得钱了!说毕,三人一起笑起来。

以后的许多年她们一直互相往来着。虽然住得比较远,隔三岔五的总要去串个门。至于猪老婆的消息宜荷都是断断续续从春那里听得的。

宜荷一家是最后从四合院里搬走的。张冬青在经历了一番苦恼之后终于退而求其次开始谋划应对的措施,希望能将损失降到最小。她合算出这次修缮房屋所耗的材料费以及人工费一共是一千二,要求中医家补偿,并且强调说,她用的可都是好材料。中医家却说就算材料再好对于他们也没用,因为等收回后他们要重新装修,因此只肯出五百。张冬青知道这次是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搏,因此放下狠话,就是把门窗拆走她也不要那五百块!那中医一看张冬青如此强硬,心里盘算着若逼得太紧张冬青果真拆毁门窗那可是因小失大,因此像碰上硬壁发生折射的光一样很快妥协,同意了张冬青的要价。一切协商妥当,就等着他们一家找好房子搬离了。

可张冬青这边却是正愁下处呢!她懊悔自己从前怎么没意识到应该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单位里几次集资福利房她都没有考虑过,现在想来当初一平米才三百块,如今却足足涨了四倍,可惜把许多机会都错过了,她是过去买不起现在更买不起。眼看着一家老小就要居无定所,她思来想去夜不能寐。

忽然,就在一天晚上灵光乍现,她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郁思萌的奶奶。她想奶奶自生活不能自理后不是一直住在桔玉家?那么城里的那套房子不就空下了?这样想着她就立即将被窝里的安承儒弄醒。安承儒听了自然没有异议,只是问,那日后奶奶若要回去怎么办?张冬青瞪他一眼,你这个死脑筋!奶奶是一天老一天了,现在生活不能自理将来就能返老还童了?况且我说的不光是住,如果他们有口风的话我们也可以买下来。

她自是知道丈夫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因此第二天又迫不及待将此想法与婆婆说了。谁知宜荷一听却是一个劲儿地摆手,说此事万万不可,那房子又不是桔玉的,他们也做不了主,还是不要给他们出难题。张冬青一看婆婆不同意,只得仍叫安承儒去说。临走她给丈夫吃下定心丸,你就大胆地说,桔玉最心软,她总不会看着自己的母亲露宿街头吧!

安承儒当天中午一吃过午饭就来到妹妹家里。他进了门先是支支吾吾地半天不好说,在喝了妹妹递上来的一杯茶后许是顿觉清爽许多,便就着那热气道出了来意,然后等待妹妹和妹夫的表态。

桔玉的态度果然不出张冬青所料,她一听便向丈夫投去一个焦灼的眼神,当然那眼神中也夹杂着一丝警惕,尽管她知道奶奶此时正在睡午觉。郁思萌听到先是稍稍有些吃惊(他吃惊的倒不是他们一家目前的处境,这件事他早有耳闻,而是妻兄居然提出了买房,而此前他们家丝毫没有过这样的打算),然后沉吟半晌,对着妻兄说道,哥,你们目前的处境我很难过,也很着急,但是那房子你知道我是做不了主的,不要说我就是我爸爸也无权处置。要不这样,你看我们先解决眼前的困难,反正奶奶现在在我们这边,那房子暂时空着,你们就先搬进去,然后慢慢再找合适的。至于买房的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过这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那房子从祖上传下来传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五代了,听奶奶说当年是我爷爷的爷爷用攒了一辈子的钱买下来的,姓了近两百年的郁,如今要叫它改姓岂是我们一家能说了算的?恐怕要惊动整个家族。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绝不能让奶奶知道,那可是奶奶最后的底线。他说这番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说完也同桔玉一样朝着里间望了一眼。

郁思萌话说得很中肯,安承儒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将话原封不动带回去传给张冬青。谁知张冬青却并不同意郁思萌的提议,只见她想了想说道,还是先不要搬!安承儒大为不解,问为什么?张冬青说,你想想看,城里的那套老房子郁家怎么可能再有人回去住?那房子最后也终归是要卖,所以郁思萌这样说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不想卖给我们,这只是一种托词;另一种是他真的做不了主。但不管哪一种我们都要争取。如果现在着着急急搬进去,他也就不急了,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搬,当务之急是尽快催着让他与他爸爸联系!

安承儒听了老婆的话,又将这意思带过去给桔玉,说与其让母亲跟着来来回回地搬家折腾,不如能有一处自己的房子,他们还是等着郁父的回复。

半个月后,张冬青见仍无半点音信,想着自己应该亲自出一趟马了。

这天张冬青来到桔玉家,虽然平日里一贯大方如她,此时坐在这客厅里她却有些拘谨起来。只见她双膝并拢坐进沙发里,大约因为坐的有些深了,两只手不停地在两膝之间来回摩挲,我就说思萌有眼光,张冬青打量着房间说,瞧瞧这房间里的布置简直就跟电视剧里的似的!

桔玉明白,以张冬青的个性那是绝不肯轻易夸人,她如今这样说不知心里是什么主意。但她毕竟可怜起了哥哥,哎!人到中年仍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她剥了一只香蕉给她,张冬青双手接了仍放到茶几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吃。桔玉又给她沏好一杯茶,张冬青也没有心思喝,她正想问郁思萌,郁思萌这时从卧房里走出来,嫂嫂今天清闲?

嗨!清闲什么,哪像你们的工作,我们是一年到头没个闲!张冬青本就想先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她略一斟酌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奶奶最近身体可好?郁思萌说还行,但毕竟年事已高,行动总是不方便了。张冬青又说道,不过像奶奶这把年纪,她这样的身体已很难得。

说奶奶奶奶到,谁知他们说着话时奶奶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奶奶大约听出了他们正在议论自己,一双小眼睛觑着一直走到张冬青近前,你是谁呀?

奶奶,这是我嫂子!桔玉说。

哦,嫂子。嫂子?奶奶似乎在自言自语,她就这样一路嘀咕着又踱回去。可是刚刚过了一会儿奶奶就又从卧室里冒出来,只见她仍像上次一样走至张冬青面前,带着一脸的疑惑问,你是谁呀?

桔玉只得再一次解释,奶奶,这是我嫂子。奶奶听了恍然大悟,哦,嫂子!

如此两番之后,张冬青不敢再提起关于奶奶的话题,她问起郁父的近况。郁思萌说他上午刚刚与父亲通过电话,父亲现在在南方已经住习惯了些。张冬青一听郁父来过电话,点着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现在她觉得可以进入正题了,于是端起桔玉刚刚为她沏的茶小心地抿了一口就势端在手里,耐心地等着郁思萌再次开口。

果然,郁思萌提起了房子的事。那天我哥来说了房子的事后我就给父亲去了电话,父亲得知情况心里非常着急,但他说此事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和几个姊妹商量,这几天我们也一直在等着父亲的消息。今天上午父亲打来电话就是要告诉我们商量的结果,我正准备过去,可巧你就来了。父亲说那房子可以卖,但一定要瞒着奶奶,毕竟这是老人的财产。

张冬青听到这里那是满心的欢喜,事情完全在她预料之中。那么——你父亲打算卖——多少钱?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郁思萌没有直接回答。嫂嫂,你知道我父亲一向开明,在处理家庭关系的问题上主张男女平等,所以他认为几个姊妹也都有继承权——

张冬青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入谷底。啊?什么?家产还要分给她们?可是谁又会分给嫁出去的女儿呢?咱们这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要不就说我父亲开明,他想的总是跟一般人不一样。与财产比起来他更看重手足情分,不想因为这些伤了和气。

可奶奶这些年不都是你们照顾的吗?张冬青仍旧表示不理解。奶奶自生活不能自理后更是住在了你们家,享受这点儿财产也不为过吧!

但是父亲不让我们计较这些,她们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连她们自己都需要人照顾,更不要说照顾奶奶,再说奶奶在我们这儿也是父亲的意思,桔玉不仅是脾性儿好,她的耐心和细心也为父亲所倚重。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我们在前面说着话,没想到奶奶在后面内急拉了一裤子,这倒不算,奶奶大约是想自己收拾,结果弄得到处都是。那天桔玉整整忙了一下午,她帮奶奶一件一件脱下来洗掉,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可以说正因为有桔玉父亲才能放心地在那边生活。郁思萌说完看着桔玉,那眼神里满是感激。桔玉现在已经停止忙碌在沙发上坐下来,听见郁思萌说她腼腆地笑笑。

那么她们有没有定下多少钱?张冬青又拉回主题。

我父亲将家里的情况跟姑姑们说了一下,姑姑们原先说八万,父亲压到六万。郁思萌说完停下来靠着椅背。他本以为张冬青会满心称颂他父亲的慷慨,没想到张冬青却表情平平。

张冬青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这个价钱比市场价已不知便宜多少,近几个月来她因为房子的事东奔西跑,早已熟知了东西南北的房价行情,然而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她觉得这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友情价,人情在里面占的比重还是太少了。因为不要说六万,就是三万她现在也拿不出来。确切地说她目前手里只有一万三千六,而这点钱也是她省吃俭用、一年到头全家大小不见半尺新布头攒下的。这些年来她嫁到安家没有买过一根菜,没有打过一斤醋,她只管把她和丈夫的工资袋捂得紧紧的(她知道婆婆生性是个要强的,她愿意承担家庭开销她又何乐而不为?)硬是靠着省攒下这万儿八千块。谁知才刚刚够个“万元户”,现在又是百万富翁也见怪不怪。她真恨不得攒钱的速度能再快一些,可每个月就那么点儿,好容易碰上一年调工资自己又因为生二胎受到影响,至今都成为她心里的隐痛。张冬青在心里又复核一遍,离郁思萌说的数字差了四倍还多!

说实话,她心里预期的数字是三万。她是这么打算的,安家旧院的那间老屋在翻修后卖了九千(这笔钱目前在宜荷手里),加上她手里的一共是两万三千六,余下的她准备再向娘家借借差不多也就够了。可是现在郁思萌说出这样一个天文数字,不要说根本借不到,就算是借到了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再说她相中这套房不就是为了图便宜嘛!她有把握,只要她开口他们还能再商量。

思萌,那钱还能不能再降降?张冬青双手抱着茶杯说,不提防水一下子从杯子里洒出来溅了她一身。

哎哟,嫂嫂,小心烫着!桔玉边说边拿毛巾给她擦。张冬青却制止道,没事!没事!一会儿自己就干了!张冬青意识到杯子的碍事,连忙将它放回茶几,不让它再影响自己。思萌、桔玉,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们也清楚,没有起土处,就我和你哥那两个工资!我是真没有前眼后眼啊,要有前几年买下房子也不用现在这样,你看你们多好啊,住着自己的房子歇歇心心的,也不用今天担心这个明天担心那个——

也就是将就吧,嫂嫂。桔玉轻描淡写地说。

这还将就?我是连你的脚后跟也拾不上!所以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郎,就凭你哥那俩钱恐怕这一辈子都别想见上房子的影儿。

那可不是,嫂嫂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女强人,放到哪里也是个把式,不像我只会做这些家里的小事——

他们说话的当儿郁思萌却在椅子上陷入一阵沉思,这时只见他抬起头来对着张冬青说道,嫂嫂,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这样吧,我还是转告父亲,等他们商量出了结果我就去找你。

嗯,行,那我等你的消息吧,你一定跟你父亲好好说说!张冬青有些可怜兮兮地说,她知道目下她只能是耐心地等待了。

事已办完张冬青准备走了。桔玉要留她吃晚饭,她说不了,一会儿还要回娘家商量借钱的事。桔玉却不好就让她这样空着手走,忽然想起上午刚煮的茶业蛋,一边从冰箱里取出一边说自己只腌了半天,要她拿回去放一放再吃。张冬青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多推辞,就让桔玉装了,她的那只只有重要场合才肯背出来的包包瞬间被填得鼓鼓的,好像一个滑稽小丑的肚皮。那只挎包的肩带本就开始掉皮,现在被重物一抻表皮就如同被拉长的鱼鳞,张冬青就这样一手扶着回家了。

一个星期后郁思萌如约来到鹦哥巷,他一进入院子就被眼前的沉寂所深深地震撼了。只见几处空洞洞的房子缄默地耷拉着眼皮,如同画里的一般一动不动。他依稀记的,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天然的晒谷场,男人女人们都把这里当成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并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可是现在往日的生气已然消失殆尽,干净的地面上再也寻不到一粒粮食,那些欢声笑语、笑浪戏谑都已经随风而散。人们蓦然醒来,发现这里原来是别人的家!世界就是这样,没有规律可言。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穷者愈穷、富者愈富。马太福音里说: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郁思萌的到来让全家人都满心欢喜。张冬青用白瓷茶缸冲了满满一缸茶端过来,她因为从不喝茶,并不懂什么茶好茶坏,宜荷一见那上面漂着许多茶叶末子,知道她倒了桶子里的,说道,不要拿那个,那个只剩些茶叶末子了,袋子里的是新买的。张冬青听了就要重沏,郁思萌赶忙制止,说自己是刚喝了茶出来,就不要麻烦了。倒完茶张冬青还感觉缺点什么,她转过身向碗橱里看看,那里什么也没有。她忽然想起里屋神像前贡的一盘果子,就取来两个放到郁思萌面前。郁思萌低头瞧瞧那两只蔫头耷脑的果子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

张冬青做完这些这才拍拍手在郁思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她表情迫切却能够竭力克制,不过她将两只手交叉叠放在桌子上后还是恨不得能将两只耳朵竖起来。

妈,那天我嫂嫂走后我就给父亲去了电话。郁思萌这时请岳母也坐下来。父亲说,这件事就不要再惊动我姑姑们了。宜荷听了在一旁使尽点点头。但是父亲说咱们家里的事他还是会尽力帮,他说他的那一份就不要了。

孩子,这怎么好?宜荷不由叫道。

张冬青听见迅速朝着婆婆使个眼色。

嫂嫂,郁思萌继续说,我父亲说你就出五万吧!你要一时拿不出就先搬过去住,等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也行。

不用,不用!张冬青慌忙摆手道,咱们还是一下子办妥了吧,我这人最不爱拖泥带水的,一下子了结了住着也歇心。只是这五万块我也有困难,你看我手里目前只有一万多,加上卖了老院的九千,我妈那里还可以借一万,我顶多能凑出三万——张冬青有些委屈地说,你想就靠我和你哥那点死工资借我妈的一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再要借下更怎么办?可是我要不管这一家老小就得露宿街头!我倒想指望你哥呢,张冬青这时看见安承儒从外面进来,不由揶揄道,可是你哥这人你们还不知道?窝囊废一个!我倒说叫他问这边的亲戚也借两个,他不去!怎么?只我家的能这边就不能?

安承儒此时刚刚下班回来,他听见老婆说话低着头没有吭声。宜荷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她心想自己已经将卖了旧院的九千全部拿出来,另外还有一千元的积蓄也给了她,她怎么还能这样说?那一千块钱她攒得容易吗?还不是荟玉和桔玉平时给的零钱她仔仔细细舍不得?这可真是白银子买不动黑人的心!她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可真叫人寒心!而安承儒这边也并非如张冬青说的没有去借,事实是权衡各家能去的他都去了。

最先他想到的是姐姐家,可是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与姐夫栗罗平吵过一架,后来就一直没说过话,现在去借钱那不是对着镜子发脾气——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可那天他实在是气坏了。那天傍晚,他正在车间里检查传送带,姐姐带着女儿来厂里找他了,安承儒一看见姐姐的脸心里就咯噔一下,他立即明白姐姐这是又受了气。他开始发愁,心里又心疼又难过。这些年来随着做说客次数的增多他这种矛盾的心理也越来越严重,多少次他很想拒绝姐姐,可是又难以拒绝。果然,荟玉等他从机器上下来便开始哭诉起来,

咱星茵明天要上学,可他又把卧室门锁了——

车间里几台庞大的机器同时开动,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那种噪音让人听上一回便不想再听第二回,可是荟玉的哭诉比这些更让人心情浮躁。

星茵的书包还在里面了,怎么敲也敲不开,不给咱孩儿拿出来明天她可怎么上学?荟玉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此时见了弟弟她的眼泪更加得不可抑制。

安承儒听着只觉得血直往脑门儿上冲,我真是闻所未闻,世上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畜生!三天两头得找气生,自己不安生害得别人也不得安生!姐姐你是又要让我去哄他吗?他是谁呀?我凭什么老去给他说好话?没有三天好饭吃只有三天好气生!大家都是整天累死累活得连生活都顾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去生气?我看他就是闲的!

对,承儒,你这可算说对了,他就是闲腻歪了,所以想着法子欺负我们娘儿三个,可是你为了姐姐就再委屈委屈吧!谁叫我瞎了眼嫁给了一只白眼狼!荟玉说着又止不住流起泪来,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无法顾忌车间角落里几双惊讶的眼睛了。

安承儒见姐姐哭得更厉害了,自己也替她伤起心来,他将手上的白线手套脱下来递过去,叫姐姐擦擦眼泪。好了,姐姐,你别哭了,等一会儿下了班我陪你去吧。

有了弟弟的保驾护航荟玉的心里可算踏实多了,她于是带了星茵坐在一边静等着弟弟的下班。看着弟弟挥汗如雨,她满脑子里充塞的全是自己的伤心事。

安承儒下班时天已黑尽,他们推着自行车出了厂门。这座工厂隐藏在几条交叉巷子的最里端,不熟悉道路的人黑夜里怕是很不容易转出来。他们拐出狭窄的巷子来到马路上,还是按照惯例先由安承儒进门假装有事找姐姐,接着荟玉再回家。尽管栗罗平早已戳穿过他们的这种把戏,荟玉却是百用不厌,她能怎么办呢?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安承儒进了姐姐家先在客厅里与栗星果对了几句话,当然,这个场景读者一定似曾相识,出演这种情景戏谁都避免不了会有几分尴尬。应答完,栗星果明知舅舅是妈妈搬来的救兵,对着舅舅拿眼瞟了瞟紧闭的卧室门,然后躲到阳台上干活儿去了。安承儒这时终于迈着迟疑的步子往卧室门边来。姐姐交给他的任务竟让他如此难受,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多拔几千斤的钢丝。

他举起拳头开始敲门。姐夫,开门呀!预料中的一片寂静。姐夫,开门呀!安承儒再敲。连着敲了好几次,里面声息全无,仿佛那些拳点全落在了一口枯井里。安承儒甚至疑心里面根本没有人。他仍旧敲得很耐心,一下又一下,有时是连着好几下,可是依然是一片沉寂。

随着沉寂的一再延续渐渐地那敲门声中开始掺杂进一丝烦躁,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便让自己努力克制着手劲儿。可是不管他怎么克制每天与钢丝打交道的拳头落在门上还是让人听出了沉重。大约敲了近十分钟,也许是五分,总之安承儒觉得很久,久得让他的耐心开始撤退。侧耳听听卧室里依旧听不到一丝动静,仿佛他面对的是一具棺木。安承儒不禁在心里骂,死了!这样一想他落在门的拳头就有些带了气,敲门变成了砸门。姐夫开门!开门!快开门!你要不想开把书包接出来你再关上,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

栗星果在阳台上本来正拿着一只易拉罐磨磨蹭蹭地端详,听到舅舅砸门他紧张地朝着这边望了一眼,再次掉过头去后他将脖子缩得更紧了。

大约是敲门的声音太过激昂了,卧室里终于传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咆哮,我们家里的事你们外人少搀和!

怎么就是外人?姐夫你快开门!

不开!

我还急着回家呢,你把书包拿出来爱咋嘀咋嘀!

不开!一声怒吼,栗罗平被彻底激怒了。能听到他是从床上坐起来喊的,声音从门后面冲出来也没有丝毫的削弱。

快开!快开!外面的人也震怒了,安承儒更加猛烈地拍打起了门。

滚出去!少在我家里撒野!小心我报警告你私闯民宅!栗罗平简直要气疯了,这是谁叫来的畜生?没有教养!没有素质!

安承儒也早已经是气恼填胸,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所顾忌,现在再联想起他平时的所作所为,火就在心里膨胀开来。他依稀记得当年当他第一次看见姐姐挨打就有一种想揍栗罗平的冲动,可是姐姐拦着不让。到后来张冬青告诫他,不叫他多管闲事,说姐姐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自己都不为自己做主,你还能替她做得了主?这些年他也确实懒得多管了。可是现在栗罗平的无赖行径又大大地刺激了他。有些事在事后听说尚且可气,事中便更是让人忍无可忍。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举动,而这个举动让在阳台上缩着脖子的栗星果差点儿想要找个地洞逃之夭夭。

开门!开门!忽然,安承儒抬起脚便对着卧室门狂踹起来。那扇漆着绿漆的木门上方原本是镶着一块玻璃的,很久以前就在一次家暴中牺牲了。另有一台海棠牌洗衣机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脱水桶的盖子被砸成了三块,机身也被砸出了一个洞。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风暴过后,栗罗平便在荟玉的再三安抚下将这些东西修复了。门上的副窗钉上了一块硬纸板,机盖也用铁丝细心地铆接起来,不过机身那个碗口大的洞却是难以恢复了。家里像这样的痕迹比比皆是。

现在随着新的震荡那扇可怜的木门在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后就被破开了,门后的插销扭曲,几颗螺丝钉掉在了地上(幸好荟玉未雨绸缪在副窗上装的是纸板,否则又会多一重惊心动魄),安承儒像一名圣斗战士一样出现在门口。于此同时气急败坏的栗罗平正跳下床,脚哆嗦得几乎套不上鞋。

怎么着?你想造反?栗罗平暴怒着冲向门口。安承儒毫不示弱。

眼看着情势就要升级,就在这剑拔弩张地时刻荟玉推门而入,只见她冲着安承儒喊道,哎呀!这是怎么啦?还不如不叫你来呢!叫你来劝他怎么反倒给我惹起事来了!

就在刚刚,栗罗平虽然逼到了安承儒的面前,但他并没有真的动手,他大约盘算着自己并不是安承儒的对手,荟玉的出现刚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抬手就给了荟玉一拳,都是你引来的流氓阿飞!看把家里折腾成什么了!

荟玉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幸好被弟弟扶住。但栗罗平仍不放过,又用一根手指戳着,直逼到她的脸上,那根手指似乎集结了他所有的恨,你去叫,你去叫,有种把你们家里的人全叫来!看咱们谁怕谁!

栗罗平的脸因为狂怒而扭曲,而他的对面,荟玉的眼里却充满了恐惧,栗罗平每用手指戳一下她就下意识地躲一下。

把手拿开!忽然,安承儒大喝。还没等栗罗平反应荟玉听见赶忙冲着弟弟摆手,不要多说!不要多说!

安承儒只好抑制住将老拳揍到栗罗平脸上的冲动,站在一旁怒目而视。他忽然心里有些埋怨姐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想不通姐姐怎么就这么能忍?

栗星果还在阳台上,自父亲从卧室里出来的一霎那他就加快了干活儿的速度,平时最不情愿做的事现在却让他感到了最大程度的安全。

忽然,一顿发泄之后栗罗平一转身就要重新跨回卧室,正要关门荟玉一个箭步冲上去,让孩子把书包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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