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冥幻（2/2）

“你传个话呗，就说我说的，等拄拐走顺溜了我马上出院，回家养着，请她不要太自责，谁的钱也不是海水潮来的，她有钱，可以捐献社会，我实在受不起。”

“你不要想其他的，我们董事长财产过亿，不在乎花恁俩钱，他对我一再强调要为你提供一流服务，一切尽最大努力做到最优，知道她实力吗？她身边有两名彪形大汉作保镖，可以把一个人推到天堂，也可以把一个人打入地狱。”

四十余天后，我拄拐可沿走廊走六圈了。护工与董事长请来了理发师，把我头剪了，胡子剃了。刘董事长说：“这才是我印象中的张劲！瞧！至少年轻了二十岁。”护工说：“我说嘛，在青年点就数他老相，说帅谈不上，说丑也不是，反正挺有亲和力，挺受耽量的。”

我愣住了，盯住她俩，似相识，又不敢相认，恍惚间，回到了青山绿林，那儿有棵野海棠，张开臂膀，拥抱着阳光，吸吮清新空气，还有，温馨小屋……这是我唯一记忆犹新的，其他都是模糊的。

晚饭时，刘董事长提一大袋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摆满了*头柜，然后打开一瓶茅台，先为我斟满杯，自己也倒满了，又给护工满上了一杯法国干红葡萄酒，道：“今天难得跟老同学共聚晚餐，三十多年了，咱从未谋面，这都是历史的误会，来，不说了，话都在酒里，干！”

我喝了一大口，盯着刘董事看，企图从她形象里，找出一丝有关上山下乡时的影子。护工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她就是当年的刘玉秀！我是邹红。”

我惊呆了，语塞了。

刘玉秀？她怎么可能那么年轻？都是同龄，该五十多岁了吧？算是开了一家整容整形，修补*膜《中心诊所》，可以随意给人整，让人修补，再去做瑜伽，把脚缠到后脖梗上，岁月不饶人，她那脸上，怎没一点儿年轮记号呢？邹红虽说也年青，她天生一副娃娃脸，只是腰围放粗了些，若不是记忆衰弱，还是可以认出她的。

邹红说：“本来我老早就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可刘玉秀不让，你呢，也不入门，刘玉秀她年青吧？告诉你个秘诀，练瑜伽的人都很年青，就像过去有个老歌唱的，革命人永远是年青，它好比苍山顶上一青松那样的。”

刘玉秀说：“你不要说我，看张劲恁状态，像不像当年在青年点时受了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对大伙开他玩笑，宁肯忍着，也不会争辩，去斤斤计较，光会脸红。”我没有掺言，对过去的事情，只有听着，可刘玉秀，邹红的名字，我还是有印象的，他俩都好文艺，当过宣传队，那个刘玉秀，动不动就耍大刀，像要人命似的。

刘玉秀一杯下肚，又斟了半杯，说：“张劲，我已调查过了，知你现在还是单身，仍是童子一张白纸吧？我隆重向你推荐一个人，就是你这护工邹红，她在青年点时，就说你挺受耽量的，如今事隔三十多年，她也单身，守寡有二十多年，她恁原先老公，看起来一表人才，一米八大个儿，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就是除了人事，什么事都干，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离婚后，邹红一把手把儿子养大，现在都大学毕业了，我想吧，就当回月老，你张劲不用费多大劲，就白捡一个大儿，何乐不为？”邹红笑米米不言语，刘玉秀继续说：“看，张劲还是恁样，到老不断吃奶相，还是动不动就脸红，直说吧，你跟邹红行不行？她这四十来天伺候你，就没个评价吗！脸还红什么？还害臊呐？她为你擦屎抹腚，你身上那点儿秘密组织，自然瞒不了她，凑合一起过吧，我做你俩的坚强后盾，我跟邹红一直都是闺蜜，知你心眼儿好使，才放心交给你。”

我只能勉强挤出微笑样子，坚持不哭，对刘玉秀提出的问题不置可否。

酒桌上，她俩又谈论了有关青年点同学的事。同学们基本都下岗了，生活都不如意，洪玉美蹲市场，不像以前那么郑庄其事了，一样被城管撵的泼跑。葛永辉在澡堂里搓澡，搓一个两块钱。吴学亮打扮成个老头，胡须都是粘的，蹲在站前台阶上给人算命，一次十块钱，发了。磕巴于喜奎靠蹬三轮车，给人拉货搬家具，勉强糊口。邹红把头扭向我，说：“哎！张劲，你干点儿什么？总不会是在家呆着吧！”

我没有言语，只管喝酒。那酒香气扑鼻，刘玉秀喝了一杯半，余下的，我全包了。我受不得别人的好，尤其是同学，若张口说出错话，情以何堪？

夜阑更深，我一觉醒来，见邹红安祥地躺在简易*上打着鼾，便悄悄起*，心里泛起一股酸，然后，整理好衣物，拄着拐，逃离了这个地方。

外面的世界不透亮，雾嘟嘟的，我尽最大努力，寻找回家的路。走着走着，不知怎的转向了，一个腚墩倒在一棵大树底下，那是一棵硕大的海棠树，眼前是一座桥，迷茫中，隐约听到了歌声，那歌声由远而近，是杨秋雪唱的，“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竹子当收你不收，竹笋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我俩结交到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我对的山歌是那样脆亮，真痛快。

我甩掉拐杖，冲到她面前，说：“杨秋雪！我等得你好苦呵！为什么离开我？这儿是哪儿？”

她深沉地说：“我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你，这儿是奈何桥，过了这桥就是黄泉路了，还要过鬼门关，阎王殿，那儿也实施酷刑，油炸，锯裂，在阳间罪恶深重的，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想上天堂，重见天日，享受阳光，看星星望月亮，是要经过政审，重重把关的。”

“那么，一个人想改头换面，到了阴间，任炸，任锯，能赎回年少无知的罪恶吗？就当是捐了门坎，行了吧？”

“大哥，你话里的意思我懂，怪不得你不敢正视我，你从小作恶多端，阴间早有案底了。可你本质不坏，我不怪你，阳间不能在一起，在阴间还是愿同你携手，共同走下去。”

我猛上前握住她手，冰冷冰冷的，“在阳间，我们爱之深却从来没有相互说过一个爱字，现在，我阳间的路已走到头了，可以大声说爱了，诉说那牢不可破，坚贞不渝，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找回当年的缺憾，回到过去，我会保护好你的！那不是一棵硕大的海棠树吗？根深蒂固就是见证！”

她笑了，只一掠而过，“经常把爱当糖豆嚼的人，不见得有真爱。过去的不再回来，回来的不再完美。过去的日历已经沧桑，爱虽没有说出来，那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结晶，爱的最高境界。”

我紧握住她手，“我愿意！无论在哪，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阴间也有未来吗？乌垦垦的。小鬼也喜欢钱吗？要么阳间为什么要印那么多冥币？一张就是上亿元！是不是为了贿赂各路小鬼，到了阴间不用进阎王殿，办个绿卡，到国外逍遥快活？”

“我正在反省思考这个问题，可已经走了这一步，再也不可能有回头路了。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害了你，害得你成了空巢老人。你依然是张白纸，我也是，只有在阴间与你相伴。前面就是家雀山，到了那儿，再蹿过猫耳洞，就可以逃避小鬼们的追踪，不用进阎王殿，咱俩就能天马行空，任意翱翔，尽管享受不到阳光，不能一起看星星望月亮，至少享受自由，只要不作恶事，多做善事，好好修行，会进入天堂的。”

“我记得你已升入天堂做护花使者了，难不成还是一个流浪鬼？那家雀山是不是很恐怖？我小时害祸过很多麻雀，都是用弹弓打下来的，然后给解剖，烤着吃，据说这种人，是很难过家雀山的，会被啄得体无完肤，直至成骷髅”。

“那咱就绕道走吧，过大雁山，再过兀鹫山，鸡鸣山。我没有你想象升入天堂做护花使者那样好，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行，才能有资格做到这份工作，怨鬼是不能升天的，冤魂不散，阎王是不愿受理的，”

我挚着她的手，一路走着，过了大雁山，兀鹫山，在一座坚韧直拔的陡峭山崖顶上坐下了稍憩。我开始热血沸腾，有着一股强烈*，那是一种早已失去磁场的回归。

“你为什么气喘吁吁？在阳间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可你不懂得做，在阴间，咱们都是鬼，不可以的，要不然，谁也进不了天堂，那儿可是圣地。”

“在阳间，你是我眼中抹不掉的泪，现在泪已干了，只想做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从小做起。”

她抹泪了，说：“咱们走吧，一起去做善事，好事，争取早日升入天堂，我做个真正的护花使者，你做个大肚弥勒佛。”

我拉起她，“那咱就从现在做起吧。生前不能与你在一起，现在已没什么顾虑的，我一定做个好人，善人，与你共同升入天堂。”

我挚住她手，开始了大踏步前行，迈入新的步伐，奔向新的里程。“我想，一个人要弃恶从善，一定要从一点一滴做起，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样才能积厚德载物，奔向天堂。”

“那么，你上天堂，第一件事做什么？”

“我首先向玉帝禀报阳间的不平，让他命风婆使劲抖落风口袋，刮倒贪污腐败的层层高楼，命雷公再打九九八十一个炸雷，劈死那些人间道德败坏黑恶势力，一切害人虫，还民众一个清白世界，朗朗乾坤。”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能如愿，咱俩一道去玉帝那儿告状，可玉帝称为老儿，他不会也像老牛那样蒸窝窝头，蒸个半拉熟，炒菜不搁油，搁了一块大砖头吧？”

“不会的，玉帝毕竟不是凡夫俗子，他应当是正义的化身，所谓孙猴子骂他玉帝老儿，那是人家宽宏大量，不与其计较而已，放在阳间试试？不给压在五指山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才怪呢！”

“别说了大哥，再往前走不远就是鸡鸣山，鸡叫的时候很瘆人的，咱俩快些走，过了鸡鸣山，就到了安全地带，那儿有个山洞，是我一直以来的住地，咱俩一起修炼，一定能修出正果。”

“那儿的山洞通风吗？是不是冬暖夏凉？如果支个锅，可以过日子吧？我会晃疙瘩汤，里面放些葱花香菜，很鲜溜的，我一般都是用来下酒，一觉睡到大天亮。”

“看来你凡心未泯，回吧，这儿不会收留你，还是哪来哪回，过你自己日子吧。”

我似乎恼怒了，“不！我随你去意已决！在鸡报晓前一定穿越鸡鸣山，与你一起修炼，不吃不喝还不行吗？到时修出正果，你做护花使者，我做个大肚弥勒佛，笑纳百川，惩恶扬善，绝不容许历史悲剧重演！”

“那好，咱还是从实际出发点开始吧，不要在自己尚未得到解放前提下，空谈什么解放全人类，首先要把自己彻底解放出来，然后去拯救地球，让阳世间，充满仁爱。不往植物果实上涂抹避孕药，不往奶粉里掺入有毒有害物质，开车不能像骂大街一样按高音喇叭，轧倒人头也不回逃之夭夭，不能随地大小便，不在古物上涂鸦，做个规矩人。”

“不要说了大哥，到了我的住地，悄悄话有的说，咱还是加快步伐，快些赶路吧！”

天已蒙蒙亮，我随她一路小跑，翻过鸡鸣山，去寻求修出正果，净化人类的一条康庄大道，勇往直前。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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