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醒认亲(1/2)
花开花落花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到底江枫对着渔火是否愁眠我不知道,只是我醒来时已经近半年过去了。
这个时间自然不是我一个睡梦中人能计算的,而是一醒来便有一个眼睛红肿的妇人趴在床头哭道:“醒了,醒了!睡了将近大半年,你终于醒了!”
我不记得我因何昏睡了大半年,只记得茫然地盯着那妇人问她是谁时,她一时愣了,嘴角抽了抽反过来问我是谁。
我噎了噎,颇是费力地支起来的半个身子,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就等了我大半年!不知我是否欠了你许多钱!但依然大道:“我是顾悠悠啊!”
妇人本拿了个垫子,慌慌张张地要塞到我支起的身下,忽然手中动作一滞,瞠目结舌地盯着我,失神道:“你,你不睡糊涂了?”
片刻,她回过神来冲房门口的丫头喊:“叫大夫!叫大夫!”复又扭回头来仔细打量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挪来挪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回头看她那幅形容,正犹豫着是否让她言出来,房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姑娘带了个男人进来。
看那男子的一身行头,应该是来看诊的大夫,妇人起身挪了挪地方,方便那大夫探到床前坐下,掏了方薄纱出来覆在我的手腕上,皱眉皱了许久,又满脸严肃地问我是否记得诸如当时为何昏迷,此时哪处还难受,头部有无头晕头痛的问题。
我积极配合作答,谁知,那大夫听着,脸色也跟着变了几变,颇为精彩,时而惊喜,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眼神发光,时而还拿着毛笔记上一记,一时之间我对自己的病症颇为好奇。
实在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奇难杂症,竟同时兼具了能够让大夫又喜又忧的两种特质。
心里不免犯了嘀咕,运气没那么好吧?奇难杂症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就能得上的不是?眼瞅着这大夫如此善变,莫不是,有病的不是我,是大夫吧?
在我狐疑地审视下,大夫神神叨叨地结束了病症的初步判断,妇人正待说话,却被大夫一个眼色给支了出去。
我一时不快,作为最有资格知道实情的当事人,我竟完全被忽略了。正想发作,一个丫头上来恰巧挡在了我面前替我掖好手边的被子,我生生错失了发作的最好时机,只好静待消息。
逞着二人没回来,我对此时身处的这个房间环视了一圈,整体装饰风格极为淡雅,陈设简单,颜色素净,凡是个能放东西的地方但见搁着几本书,应当是个客房或着是间男人的屋子!
我兀自想着,手伸出来正要伸展一下,胳膊肘碰到床头,“吧嗒”一声,被碰到的那块木板竟翻了进去,我好奇侧了身子往里瞧,发现了一个嵌在床头墙壁里的匣子,内置了一只小小的红色雕花的盒子。
我默不作声地回头扫视一眼,床边站着那丫头正好被帷幔挡了视线,何况她还面朝着房门口并未注意我此时动作,我便小心地掏出那只小盒子。
我拿着摩挲着那盒子上的花纹,像是桃花又似梨花,轻轻拨开卡扣,盒内红色绸子包着一块方形的东西,我仔细拿到手里很是有分量,绸子在我手中舒卷开,一枚金灿灿的令牌一晃,我急忙两手捂上。
金的,纯金的令牌!这分量应是个实心的!
我又瞄了床边一眼,见没甚动静,便将双手举到脸前,微微张开又看了一眼,“圭璋特达,风华浊世”。
我立即又合上,这是怎样自大的一个人,居然自称德才兼备、佼佼不凡!而世间男儿有几人当得起令牌上的这八个字?再思及这八个字竟是刻在了一枚气质极不相符的纯金令牌上,不免想笑,这实在俗不可耐的掩耳盗铃之举!
想必令牌主人是个自负又没甚底气的男子,刻来仅是聊以慰藉的,又惭愧于不能公然地夸赞自己,便悄悄藏了起来,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暗自拿出来自怜自恋一番!
忽然拿着那令牌便觉得失了兴致,索然无味地收了令牌于盒子中,重又照着原来的样子放了回去!
我拢了拢被子,因刚醒来,觉得分外的渴,也不知我睡过去的这半年是怎么活的。床边的小书桌上摆着一盘点心,一套白瓷的餐具,我刚想摆脱那丫头倒杯茶水与我,恰巧,房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悠……悠悠啊,你可还记得别的什么事儿吗?”妇人走进来,看见我时焦急又不安地问。
我瞬间愣住,想了又想,最终茫然地抬头,诚实地回答,“不记得!”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啊?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渐渐地我脑中一片混乱,头越来越晕,我使劲地摇了几下想清醒下来却觉得越来越昏沉,却在即将沉入谷底时感觉指尖一疼,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
妇人呜咽的声音从指间溢出,水盈盈的双眼满是痛惜地将我望着,我抬头对视竟失了神,不能移开目光,正想出言安慰,指甲又是一阵恶痛。
大夫一边拔着我指尖的银针,一边不咸不淡地叮嘱:“姑娘若想不起来就算想了罢,似你这般情况的,不是脑中有创伤,要么就是心里有创伤,左右急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吧!”
我错愕地抬头看着这个奇葩,实在想不到一个大夫居然能对病人淡然地说出如此随意的结语来。一般的大夫应对这种情况,至少不应该是虚情假意地安慰一下,或者委婉的叹息一声吗?
“秦御医,千,悠悠她,还能好起来吗?”妇人面色凝重,期期艾艾地问,被叫秦御医的人只是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御医?没想到,这奇葩竟还是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是御医了!只是,什么样的人家能请了御医给看病?我不免重新审视这个房间和身前的妇人。
对着屋子再环顾了一周,这房间里确实没什么特色。而身前的妇人倒是不凡,虽然面色稍显憔悴,但是穿戴打扮上却精致得很,头饰、项链、耳坠、手镯、坠子、荷包,还有那一身如水的衣裳料子,说不上价钱的一身行头散发着浓烈的“贵”气,举手投足间皆是银子碰撞的声音。
我初步确定,这是一个大户人家,至于多大,不待我细想,妇人一杯茶水递过来,“悠悠,你可还记得,慕千和?”
我摇头。
妇人脸上尽显失望之色,颓然道:“也罢!天意如此,这样也好,也好!”
“不知,我这是在哪儿?”我抿了口茶水问道。
“丞相府,姚多闻的丞相府,你别怕,我是丞相夫人徐仲荷,你可以叫我......悠悠,我体弱多病,一直无所出,以前有个外甥女,后来,她死了......”妇人越说越悲恸,“你跟她真的很像,很像!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诚然她刚才说我像一个死人,我在心里呸了又呸,但她哭得如此伤心,我确实是动容的。
姚夫人虽身为丞相夫人,但膝下无子女,身处着诺大的丞相府,也是极孤单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外甥女,本有所寄托,现如今也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可想而知!
如今她既救了我,与我有恩,这救命的恩情,我便要舍命相还的,反正我也不记得自己的亲人是谁,左右认了她不过多了一个娘,还是有权有势的娘,于我实在是大大的便宜,遂不做犹豫便点头应承了。
姚夫人再次热泪盈眶,激动地一把抱住我,头趴在我的肩上一抽一抽的,哭得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身旁秦御医不过收拾了个药箱的光景便目睹了一出母女相认的戏码,此番颇为不耐烦又不失礼貌地耐着性子见缝插针撂了剩下的话走人,“小姐除了记忆没了,身子并不打紧,睡得时间长了有些孱弱而已,好在每天都有人给做按捏,这醒过来之后多活动活动就好了,在下已经开好了小姐的药方子,若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退了,夫人也请保重身体,不可大悲大喜,十日后在下再来为小姐调理方子!告辞!”
姚夫人沉浸在悲喜交加中,双手抱着我,头抬都没抬,只摆了摆手!许久,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缓缓放开我,复又拉着我的手继续絮絮叨叨她那外甥女是怎么被人所骗、被人挟持,最后落入洛水,死无全尸的!
我听完不由心想,这小姐运气真是不好!所有倒霉事都让她遇上了,最后硬是让老天给玩死了!
自那日起,我便成了丞相府里的小姐,这件事丞相居然没有丝毫的反对,不过他对我的态度颇为平淡,完全一副“夫人,都随你”的形容,于是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让我磕了头、敬了茶,便算认了亲。虽认了亲,但我坚持用了顾悠悠这个名字,因我只记得顾悠悠这个名字,夫人不忍驳我便随了我!
在这府中,除了我这个新收的义女,姚丞相还有一个儿子,名唤做姚熠,是与前嫡夫人所生的,如今在西北打仗没回来,据说,我就是被他救回来的。
听说,我这位救命恩人姚将军,原本半年前有个大好的升迁机会,却不知怎的得罪了当今的皇上,皇上刚继位,朝廷内外时有流言,说他大逆不道,谋害先皇,戕害皇子,手刃亲母才登上了皇位。
为了稳定朝局,一向不理朝政的德王殿下站出来率先拥护新皇,姚丞相紧跟其后。皇上没有对姚熠治罪,反而将明悦郡主赐婚给他!
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这其实是一个明抬实贬的策略!只怕皇上对姚熠还是不快的,鉴于姚丞相的威望和实力不能降罪于他,便将郡主指给了他,明面上是恩宠,实际待成婚后郡马是不能享有任何实权的。
我与院子里的一众丫头为我这素未谋面的哥哥颇为惋惜了一番,只能于心中默默祝福他,但愿他与那个明悦郡主王八对绿豆看的对眼。
我给自己斟了杯茶,接过小丫头艾香递过来的葡萄,重又兴致勃勃地鼓励院里面的丫头们继续说下去。
这丞相府里的丫头伙计都是重新换了一遍的,除了年老的一些管事和婆娘是原先的,其余的都被换走了!
据说,大半年前丞相府里的表小姐慕千和县主的死事出突然,丞相夫人悲痛欲绝,丞相大人为了杜绝府内再有人提起慕小姐,勾起夫人的哀思,便将府内的下人换了个遍。
这在我院子中,就有两个丫头是那批换进来的,虽然府中不让提,但是当时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还涉及到先皇驾崩更新换代的事儿,所以街头巷尾都知道个大概,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也编出了个绘声绘色的故事来。
话说,这府中的表小姐慕千和县主自小因父母亡故来到了这丞相府上,颇受丞相夫人的待见,但慕小姐自小一直体弱多病,故而一向深居简出,在丞相府里生活了十来年,挂着个县主的身份却基本连这丞相府的大门都没怎么出过。
这京都中都流传这位小姐,未来的庆王妃,是个病秧子,活不长!既已知她活不长,作为一般的吃瓜群众们本对她得死是没什么期待的,谁知等死了之后究其原因,才发现牵出了一系列的故事,情节起承转合,跌宕起伏的颇适合给男人们下酒,给女人们洗扫,给孩童们当反面教材。
慕小姐活了十六年,前十五年过得平淡如水,到第十六年上不知怎的春心芳动,想起了与庆王还有一纸婚约,便不知怎的与庆王勾搭上了,二人虽有婚约但并未成婚,这样暗通款曲,很是不堪!据说她还悄悄的怀了庆王的孩子,庆王年岁渐长,眼看着先帝这病了又病,老是不死的,很是心急,所以早有绸缪,静待时机。
半年前的一夜,先帝病重,深夜召了楚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上来侍候,顺便把江山托付给了他,谁知那庆王不知怎的得了消息,深夜带兵进宫竟要谋反。
当时的楚王殿下神武有力、智慧过人,突破重围杀了出去,慕小姐当时知道了庆王谋反的事情便哭哭啼啼的找了去,一直追到了洛水河边!
楚王与庆王对峙,庆王人多势众,楚王无奈,便挟持了慕小姐,谁知庆王不思悔改竟至慕小姐生死于不顾,慕小姐一时心灰意冷,转身便跳入了洛水,庆王这才后悔莫及。而楚王好不容易撑到援兵到了,才将叛贼捉拿,后来叛乱平定,楚王才顺理成章地登基称帝。
我边听边摇头,止不住地叹息,这慕小姐死的冤!着实是好大的一枚炮灰!
“胡说八道!”忽然墙头上一个声音厉声斥道,我和一院子人皆是一愣,正要抬头寻寻那声音的主人,一抹大紫色从墙头翩然跃下,一束了冠的男子站在我们面前,剑眉星目,眼神很是犀利,身上还披着一张软甲,似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是眉头紧蹙似很是不快!“你们都瞎说些什么?这些话也是能在这院子里随意议论的?”
一众小丫头看清来人纷纷失神,不怪小丫头们胆子小,只是眼前男子,虽风尘仆仆的样子却难掩一身风流潇洒的气质,许久,几人互相看了几番皆是沉默不语,我正待开口,入府稍早一些的那个丫头许是见过些世面,正好壮了胆子抢在我前面问道:“你是何人?怎能闯进我家小姐的院子里?”
男子一愣,嘴角一扯,笑道:“对,你们不识得我,我也有大半年没回来了,鄙人姚熠,忽闻家中父母认了个义女,我便急急回来看看我这新认的义妹是否够资格!怎的前脚进门,后脚就听到了你等非议主子、出言不逊?”
小丫头们一听,扑通扑通地接连跪下,其中一个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小声应道:“公子,是小姐嫌闷,奴婢们将街头的传闻讲给小姐当故事听罢了,自然不是有意要诋毁千和县主的,请公子恕罪!”
男子听完面色更难看了,“街头巷尾的故事?这谣造的不错啊!这颠倒是非,蛊惑人心的手段可真是高明!”
小丫头们听了,脸色更是煞白,我有些不忍,虽然我花了好些银子收买才叫那些个丫头们与我讲了这许多,肉疼是肉疼,但毕竟是我要求人家讲的,现在若不能将此事摆平了,一则我这一院之主的脸上过不去,二则实在是良心不忍。
“那个,这位公子,我想她们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是有意造谣。再者,这本是我的错,是我让她们讲给我听的,自然怪不得她们。而且慕小姐清风霁月,一般的凡夫俗子不过为了故事好听,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的,公子怎的能与一般人计较.....”
“你怎知她清风霁月?”男子忽然打断我,一脸戏谑地盯着我。
我本还想再圆一圆的,谁知忽然被他打断,一时脑中的话搅作一团,结舌道:“不是,那个......娘与我说过的嘛!”
男子依旧戏谑的目光盯着我,嗤笑一声,“不不不,那是骗你的,来我与你讲讲,那慕小姐,从小到大其实就是个混蛋!”
我与一众丫头皆诧异,默默地往前凑了凑,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只是为了求证,这慕小姐究竟是如何个混蛋法还能得了娘的喜欢。
“我告诉你,那个慕千和呀,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表面上清风霁月,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你们刚才说的那些个故事都不对,她被骗?不被她骗算好的了......”男子说了一大堆论点、分论点,半分论据没有,说得一院小丫头深觉与自己听说的版本甚是不同,各个将信将疑!却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慕小姐留给人的印象就是两个字:不好!
正心里做着归纳总结,忽听男子轻咳一声,“行了,都散了啊!公子我今天心情好,还有刚才那个造谣不是说你们!是有些人做了亏心事还想粉饰太平!”
我们又凑了过去,想知道他口中的“有些人”是谁,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却话锋一转,“往后啊都小心着点说话,看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记得绕道走,不然别怪公子翻旧账!”
说完,一院丫头作鸟散状,艾香走时还不忘拿起茶壶添水去了。
忽然院里就剩下我们两人,气氛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说点什么,他先开口了,“喂,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尴尬一笑,颇为慎重而又不失礼貌地歉意道:“恩公的救命大恩,悠悠没齿难忘,只是悠悠许是脑子受了创伤,基本所有记忆都遗失了,没能将恩公搭救时的古道热肠和伟岸英姿铭记在心,是悠悠的不是,还望恩公提点一二!”
“你说你是顾悠悠?呵,别开玩笑了!顾悠悠会长你这模样?”姚熠双手环抱胸前,审视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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