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与琅琊(十一)(2/2)
白旋忍俊不禁,她知道这些人只是担心她,她率先挑起话题:“你们有什么愿望吗?”
他们愣住,显然没想到白旋会问起这些,但他们还是在很认真的想。
有个人倒是耿直过头,挠挠头就说:“俺没啥想要的,只是想打完这仗就回家,看看俺爹俺娘,走得时候还和他们吵过架,怪不好意思的。”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就来了兴致,有人说他想回家取个媳妇,有人说想回家看看应该已经出生的孩子,这一回回家,可能已经会叫爹了,还有人面红耳赤争着要发话却被人抢了个先。白旋静静看着他们兴奋得难以自抑,才会想起这一仗已经打了有近两年了,自己也有二十好几了,而这些人中有的已是而立之年,有的不过十七八岁,连战甲穿上都还松松垮垮的样子,有的参军数年却没回过家,戍在这荒远边关漫漫数十载。
她庆幸的想,也许这战结束也许就真的太平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快步走过来附在白旋耳边低语,同时交给她一封信,白旋看这些人兴奋的样子,没有打扰他们而是自己悄悄退到隐蔽的角落,她慢慢拆开这封信,开始看见这封信的印戳时她手就有些颤抖,可现在除了冷静就什么都不剩下。
这两年她渐渐年长,不止是年纪,还有历经辛酸悲欢的心性。
捋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白旋眨眨眼,忽然有滴泪从眼角滑落,她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信,忽然像是失去力气一样瘫软靠在墙上。她眼中一片水雾,愣愣地望着漆黑的天幕,星子在眼底闪烁,她忽然抬手捂住眼睛滑坐在地上低低笑出声,手里垂落的信上水渍积蓄。
上面写着:转眼已有双十年华,待兵戈归尘,狼烟落土,可愿凤栖梧桐,择枝而长憩?
陆苍绪,你知不知道白旋早就累了,腥风血雨,朝生暮死,她纵然爱自由,也渴望倦鸟归巢。
此刻,陆苍绪负手立于帐前,他眺望远方,一望无垠的夜色是落在瞳孔的深沉。
而白旋在黑暗里奔跑,裙裾起落,带着义无反顾地决绝。
世事无常,大抵用再这儿大抵最合适不过。
晋宣三年十一月初一,史册记载过最惨烈的一场漠北雁门关之战爆发,蛮夷多日未犯,南边弓鸣正急,叶城密调走三万大军前往南境支援,可消息风声不甚走漏,蛮夷夜袭叶城,将军白旋率不到五千兵将迎敌,出城近身肉搏,血流漂橹,战争到最甚至是用上牙齿与指甲在厮杀,蛮夷有备而来,晁军逐渐不敌,战线逐渐退入城中,蛮夷压城来犯,眼看着叶城临近失守,将军白旋只身杀入叶城城楼中点燃粮仓纵火烧城,顿时火光冲天,万里尘烟,火势逼得蛮夷前进不得,苦苦支撑着,直到支援赶来。
城中的蛮军如瓮中之鳖被悲愤的叶城将士斩杀殆尽。
而大将军白旋殁于漠北叶城雁门关一战,仅双十年华。
叶城城楼火势烧了一天一夜,城中幸存的将士们就跪在城外一天一夜,在援军看来这一幕可能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熊熊烈火烧红半边天,地上血流成河,尸体横陈,刀戟折断的残骸散落在旁边,放眼望去,千余将士跪在城楼前,默然无声,援军陈列在后面。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只有寥寥数人,后来所有的人都附和,他们声嘶力竭唱着。
“北国有寒雪,飞渡关山远。冬衣越不过,惊扰梦中人。”
“南方有故里,腊月问归期。来日问旅人,寒梅着花未。”
他们想起,明明前天晚上白旋还坐在他们中间轻轻地唱起过这首歌谣。
她坐在篝火边,声音如火温暖,眼里不知是泪还是散落其间的万千星辰。
到最后那些铁骨铮铮的将士们还是没来得及唱完这首歌就已经泣不成声。
后来有过传闻,城中逃亡的百姓中有人在燃烧的火城中听见有女子张扬的笑声。
却又像是在哭,哭笑痴狂。甚至看见到楼中有白影闪过,手里提着酒坛漫步在危楼之上,周身是冲天的火焰,像腾舞的蛇盘旋而上,狂风撩起月白的衣摆,白得惨烈,没来得及看清,瞬间被卷没吞噬。
在这时,晋宣三年十一月初一,天将明,离国国都,城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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