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与琅琊(十)(1/2)
夏时的天本就多变,顷尔滂沱大雨不期而至。
雨水如鼓点砸在帐篷上发出令人不安地声响,冷风灌注吹得桌上灯烛不住摇晃,在篷布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影子,陆苍绪负手而立的背影一动不动,昏黄微光打在侧脸上,神情莫测。
罗素站在旁边低头默默算着时辰,余光从冷风掀起的帐帘细角里瞥见模糊的雨幕中被大雨冲刷的白色身影,漆黑的天幕好似要把她一点点吞没。
“她还跪在那儿?”陆苍绪突然开口。
罗素脸上流露出动容神色,低声回道:“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了,告诉过她鞭刑后自可退下,可她执意要跪在哪儿。”
陆苍绪转过身来,眉宇间尽是倦意,无意的揉了揉额角,竟似几日未曾入眠过的模样。罗素见他这般隐忍,什么事都喜欢埋在心底,叹了口气。自从叶城传来白旋失踪的消息,王爷几日来都未曾睡个安稳觉,日夜等着各城传回来的消息,昨天因为白旋至今杳无音讯还难得发了回脾气。
他偏过头,冷声道:“就让她跪着吧。”
风在耳边怒号,雨点从四面八方争先空后地砸在她身上,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难受得喘不过气,牙关也止不住上下扣合,从地面升腾起的雾气混着氤氲血色,身下是大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在漫延,膝盖跪得太久钻心刺骨的疼,满身的鞭伤被雨水冲得麻木泛着冷意。她觉得冷,无穷尽的冷,她不知道自己跪了有多久,也不知道摔在泥泞里多少次,她只知道要在这里跪下去,求一个人,她甚至不记得为什么要求人,可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催促着她。
她只能这么求他。
混沌的黑暗被一道光撕裂,她抬眼近乎半昏厥地望着站在光影里的人,昏黄微弱的光在他的外套上镀上金色的光晕,那么温暖,那个人有好看的眉眼,却藏着些许阴郁之气。她还在想这是谁时就突然神志不清地摔倒在地上,闭眼的最后一刻,她隐约看见那样好看的人,有瞬间的惊慌,深海似的眼有什么碎掉。
你又在难过什么呢?她想。
罗素自小和陆苍绪一起长大,而后随他四方征战,同吃同住,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可私下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罗素自认是了解陆苍绪的,即使是十三岁那年陆苍绪第一次跟随兄长出征,因为年少轻狂中了敌人的圈套被困在山中,进退维谷的情况下,他都是一副说笑从容的模样。此后,几次生死门前徘徊游走他也浑不在意,有伤便治,无伤就打,他这样不把命当命的性子,在白旋身上倒是不管用了。白旋说倒就倒,一向以笑示人前的陆苍绪难得的慌了,明明说过让她跪着这样无动于衷的话,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便拨开雨幕冲了出去。
那样不坦诚,明明在乎的要死。
他坐在床榻边,一坐就是整夜。
床榻上睡得不安稳的姑娘,可能是她最安静的时候了。记忆里她好像永远都在惹祸,而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给她收拾烂摊子,后来也许觉得不好意思了,没事干就会跑到他府上来美其名曰做客,结果外面的确是太平了,他府上倒是热闹得很,鸡飞狗跳的,他恼过她,她就绞尽脑汁逗他,他不理会她,她就没皮没脸的凑上来。
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恼过她,她也知道,所以会变本加厉地折腾,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能折腾的人。后来初春她独自领兵前往边关,他偶尔会担心她,也会笑自己惰性,果然,漠北传来捷报,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她失踪后,他心急如焚,立刻下令封锁了消息,不能把动静闹得太大,若传到京城,原本就不满意白旋的人就会拿这个大作文章。她的出现让他绷紧的神经松懈,只要她当众认个错,不落人口舌,这个事就这么压下去了,可白旋认死理,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驴脾气,犟着脖子硬是受了这五十鞭刑,所有人都以为他勃然大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帐中数着落在她身上的每一鞭,他在等,等她开口。
等到指甲嵌进手掌,满手的濡湿,从头到尾,她一声不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淅沥小雨斜吹进屋,盈室的清冷。
罗素在门口轻声道:“王爷,都准备好了。”
陆苍绪低头掖了掖被角,低声应了一声,看着白旋苍白的脸色,好半会儿,才起身离开,罗素在他身后关上门,听见陆苍绪低声吩咐:“吩咐人,把白旋送到琅琊城,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罗素颔首:“是。”
陆苍绪点头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纷乱的雨线织成白色纱幔,拨开雨雾,外面是整装待发的轻骑,见缥缈的白色身影踏着雾色而来,他们齐身行礼,再看时陆苍绪时,已是白衣清冷如皎月的模样,一贯的懒散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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