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在长安(八)(2/2)
韩晋之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道:“说起来最近有朝臣提议将盛京更名为长安,说是今时今日大局初定,总需要改换陈旧的面貌。”话一出,其他人脸上心思各异。
他像是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说:“可是,皇上好像不太满意。”
玑芜率先压下异样,不在意笑道:“这个名字是前朝沿用的名字,再改回来却是不好。”
韩晋之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喝着茶,托着杯子轻扣杯壁,玑芜没由来的紧张。
然后她听见韩晋之无所谓说:“你和皇上的心思倒是差不多的。”
玑芜哑口无言。
韩晋之坐在书房内,看向轩窗外的清朗月色,想起那个种满桃树的屋子,还有那个他一面无缘的人,他情不自禁铺开纸依着记忆画下来,狼毫沾墨,笔尖游走,随意几笔匆匆勾勒出桃花的灼灼风采和站在树下的人的轮廓,韩晋之却怎么也画不出脸,他甚至不知道他画得是不是梦中的景象,梦里他跟着定渊,见到一个面善的人。
“长安。”他低声唤道,温凉的嗓音回荡在空空的房间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伏案而眠的,这三年来他过得清醒又糊涂,清醒的是病痊愈后的事,而糊涂的是自己模糊的记忆,浑浑噩噩却又无比清晰记得是自己站在李域承身边共进退,可心仿佛是被人偷偷挖去一块,空落落的侵蚀着他的神经,而在这个梦里,他看到了儿时的自己,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姑娘,以及后来那个会固执着叫他阿玖的女子。
这三年里他过得糊涂,却终究没有让他糊涂到底。
他突然明白自己是顾长安命里的劫数,本来他会在该死的时候死去,而顾长安和他无关,她本该走在自己的江湖上无忧无虑的流浪。
翌日清晨,带着初春特有的清寒,玑芜冷清的嗓音在他耳边萦绕。
顾长安当年并没有马上死去,待他们闯进去的时候,满地干涸的血迹交错纵横,触目惊心的是顾长安,披头散发,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她的手指指甲翻起能看的见生生的白骨,额头上全是伤口,血肉模糊,她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刀如蝉翼,汩汩的流着血,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处理好后,用内力护着她微弱的心脉,她像一缕苟延残喘的灯苗,他们连夜寻找顾长安的师傅,功夫不负有心人,有消息她师傅殷漠隐居在十里外的一个小镇里,当时老爷子面沉如水,费尽心力也只能勉强吊着她的命,老爷子面色凝重的说,她日后怕是只能用天材地宝吊着命了。
他们听到有救便欢喜得很,皇宫里什么天材地宝没有。
可殷漠下一句话令他们如坠深渊,他说,即便如此,她也活不过四年,而且醒来以后会神志不清,怕是谁都不认得了。
韩玖垂着头听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开口就是冷静的询问:“你说,她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玑芜颔首,韩晋之随后看也不看他径直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就像那年他抱着还是鬼医的她进门时一样。那时他还是卑躬屈膝的小进士,而她还是疯疯癫癫的鬼医,命运弄人,兜兜转转,他们都回到了这里。
门内,漫天的花雨,花瓣蹁跹,轻和着风翩翩落地,轻得不惊扰。
一袭青衣的人站在树下,乌发未挽。
安以舒只,静以安之。
她伸出手不停地摸着树干,手腕上是看得见的陈旧疤痕。
玑芜看见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转过身去,她快步离开,还没走几步,已经满面泪水。韩晋之一步一步走近她,动作轻柔,怕是惊扰了她,又怕这是一场梦,醒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当他走到她身边时,听见她念着的话,只觉得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她摸着树干,轻声的说,阿玖,桃花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人像鬼魂般幽幽念着,又像委屈的孩子,韩晋之伸出手,将她紧紧抱住,他唤着她的名字,就像她还在树上睡着的时候。
“长安。”他迟来的呼唤,也没有人能来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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