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在长安（三）（2/2）

韩玖自从踏进门就觉得过分安静，他知道自己很过分，可是没办法，城中最近巡逻的兵将都不知为何增加了，任顾长安死缠烂打，绝不松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不见那青色飞扬的身影，静得可怕，韩玖顿时心一沉。

他黑着脸往外走，却瞥见院中桃树烟霞中一片青色的衣角挂在树枝上，格外醒目，韩玖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欢快，他很想把那货从树上摇下来，摔死这不省心的算了。

最后他还是站在树下想把她拎下来，还没碰到她时，他不由愣住。倚花而眠的顾长安异常安静，全然没有平日狡黠的模样，桃花满枝热闹，如烟如霞，稚眉朱颜的面容有岁月温柔的对待和怜惜，妖娆的花枝轻抚着透过花枝落在长安脸上的阳光，似乎是不忍心惊扰好梦，青衣上落下花，只要挥一挥衣袖，便是旖旎风光，摇一摇树枝，便是如影斑驳。

长安，长安，果真应了她的名字，韩玖轻声念着。

日光轻薄，岁月静好。

韩玖的手指轻触顾长安的眉梢，神色是未曾有过的细致柔和，有着冰雪初融特有的清冷温柔。她眼睫微颤，像振翅的蝶，韩玖看见她睁开眼，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眼睛里，她伸长手臂抱住韩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窝轻蹭，“阿玖。”语气欢欣，亲昵的动作一气呵成，韩玖甚至没能躲开。

韩玖回过神来，把她一点点从怀中推开，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认识我。”没有疑问，冷静的笃定。

顾长安懒洋洋打着哈欠的动作一顿，猛然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很圆，半晌，嘴唇翕合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不敢相信似的问他：“你想起我了？”

神情狂喜。

他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也是怔愣，恢复过来后蹙着眉揉着额角，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我认识你吗？”他漆黑的眼眸倒映着顾长安瞬间黯淡下来的面容，见她有点难过的样子，心里腾升起异样的情绪，被他不动声色压了下去。

顾长安犹豫片刻，迟疑的点头，看到韩玖复杂的神色，连忙磕磕巴巴的解释道：“真的，就是在一个……额，山中的树林里，我迷路了。”她还伸出手慌忙比划着，“大概就这么高的时候。”说完，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韩玖的神色，眼神期冀。

最后，韩玖缓缓摇头，他说道：“我不记得了，小时候常生病忘了很多事。”平平淡淡的几句话，一笔带过难捱的病痛折磨。

顾长安肩慢慢垮下来，头没精打采的垂着，手郁闷地揪着树枝上的花瓣，好好的桃花被摧残的奄奄一息，韩玖看不过才随口问：“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扭过头认真看着他答道：“一开始。”顿了一会儿，“喜欢一个人，总是能找到的。”

韩玖心中有什么在悄悄蔓延，他看着顾长安不喑世事的干净面容上满是理所应当，阳光毫不吝啬地将温暖赐予这样的人，沐浴晨光的顾长安恍若是透明的，他恍惚着，模糊间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竟真的认真扳起手指一件一件说：“很温柔，也很善良，对我很好，唔，以前我害怕的时候都是你在哄我。”说到这里，顾长安嘴角抿起灿烂的弧度，眼若星辰。

可韩玖心中如同淌过一泓冷泉，冰凉至极，从头到脚被冻僵，他垂下的眼中风波不起，细看却是不见底的死水一滩，越沉越深，不等顾长安说完，他径直松开手，抖落一树的桃花。

不管顾长安在树上又叫又喊，他走进屋里，态度转变搞得顾长安一头雾水，她嘟囔：“好好的怎么了？”

韩玖在屋子里待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长安就在外面拖着嗓子像死了人一样喊着，韩玖抽搐着嘴角，面色不善地拍开门，咬牙：“又怎么了？”

顾长安可怜兮兮的包了一汪泪水，哭丧着脸：“我下不来。”

韩玖沉默半晌：“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顾长安答：“爬上来的。”好似问的人是个傻子。

韩玖似笑非笑，淡定转身丢下风中凌乱的顾长安轻飘飘道：“那就在上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