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似有客来(二)(2/2)
陆筠皱着眉拒绝道,“西北多年不太平,你一个女人家,到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做什么?你就不怕守城的官兵看你长得俏丽,把你当细作捉起来?”
傅漪方不依道,“从小就向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风光,怕是要比长安城里熙熙攘攘的繁华,摩肩接踵的热闹有趣儿的多吧。边城又不是战场,怎么你的商队去得,我就去不得?”
“收了你那异想天开,不知人间疾苦的心思吧。商队的人若要跋山涉水去一次边城,少说得一两个月,精壮的汉子也得脱层皮,掉个十几斤肉,何况是你这样的小娘子了。”陆筠瞧着傅漪方扫兴的样子,不忍心接着说下去,转而安慰道,“换个要求,我都满足你!”
傅漪方垂着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这几日若有空闲,能陪我去青龙寺还愿吗,托付给佛祖的愿望实现了,总该送些香火去拜谢恩情啊。”
“哦?你托付了什么样的心愿,竟然这样容易就实现了。”
傅漪方抬手拉着陆筠垂下来的发丝,“就像这样,你留在我身边。”
陆筠笑得灿烂,“这样的愿望不必麻烦佛祖,我自然会帮你。”
红烛照着人影成双,秦楼楚馆也有好处,就是一年四季红烛高照,不像是平民人家,还要挑个喜庆的日子才能把雕龙画凤的描金红烛燃起来。男人们幻想着日日娶亲做新郎,女人们又何尝不是红烛泪下盼情郎呢?话不贴切,情意却是相通的,放荡的不是眼角眉梢的暗通款曲,而是揣着一颗放荡的心,还满嘴的假情假义,这样想着,心中也是坦荡荡。
傅漪方一觉醒来,一切如常,仿佛以往的昨日都是幻境。叫了乐奴进来打水洗脸上妆,用过早饭,挑选好衣裳配件钗环首饰又费了些时辰,算着该出门了。傅漪方一脚刚迈出房门,就见着谢窈娘一股风儿似的走了过来,便倚在门边上,道,“东西都安排齐了吗,第一家是魏家,送的礼可别搞混了。”
谢窈娘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得先告诉你,不然要出大事情!”
“什么事?”
谢窈娘皱着眉,道,“绿衣那丫头,不知喝了什么迷药汤昏死了过去,送饭的丫头瞧着上顿的饭菜没动,叫也不醒,手一摸没气儿了似的,吓得在园子里哭叫不停,花婆婆摸着一把,说还留了口气儿,这会儿派出去请的大夫还没回来,我们也该想想怎么解决?”
傅漪方听了,心忽悠一下坠在了悬崖峭壁间,颤抖着难受得要命!于是,赶紧提着衣裙小跑着往后院的角房那儿去,谢窈娘瞧着也赶紧提着衣裙跟在后面。傅漪方推开角房的门,激起一股子灰尘直往鼻眼里钻,周围有五谷发酵的味道,也有肉食腐烂的味道,顺着鼻管直往脑门上冲,呛得人不敢往里面迈步。傅漪方强睁着眼睛往里走,一个褐衣老妇正抓着绿衣的手腕摸着脉搏,绿衣青着一张脸,头上的两个髻子全松散开来,粘着干枯的叶子和发黑的棉絮,苍白的嘴唇上几条深红色干枯的血印子尤其明显,原本纤秾合度的身体就像是干枯了的牡丹花枝,手一掐就断了。
傅漪方惊呆了似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挪步。才多少日子不曾见,隔着前后院不到数百米的距离,怎么就能变成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怕助长了绿衣的气焰,怕她以后走了歪路,可如今瞧着她这个样子,倒是后悔的要命,就算她爱美,爱出风头,爱仗势欺人,自己若能好好的约束她,也不会让她这样凄惨的躺在自己面前。
傅漪方忍着泪,抽着鼻子,小心问道,“婆婆,这丫头是怎么了?还能救回来么?”
花婎半昧着眼睛,衰老的眼皮垂下来遮住了清亮的眼光,小声哼着,道,“提着气呢,死不了。忙你们前院的事去吧,一个小丫头,我还料理得了。”
傅漪方半蹲着身子伏在榻前,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听到花婆婆如此说,心里稍微安稳了些,接着问道,“这丫头是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是中毒了。”花婎将绿衣的手放好,右手伸进腰间掏出了一个灰布袋,丢在傅漪方的怀里,“这是晒干的白花蛇草,拿去厨房用白酒煮了,给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下人都喝上一碗,省的什么脏东西都往园子里进,还得我这该死了的老太婆替你们收尸!”
谢窈娘紧跟着傅漪方进了屋,听着花婎如此说,赶紧道,“婆婆别恼,请的大夫马上就到,等绿衣醒了一定让她给您赔不是。”
花婎瞧着谢窈娘,上下打量着,呲着鼻子道,“陆筠还夸你聪明周全,竟也是个糊涂蛋,陆筠那小子看人的眼光是越来越不济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女人勾了魂去,也跟着荒唐人做荒唐事!”
傅漪方知道花婎口中说的那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是自己,也不愿辩解,心里想着这事有蹊跷,而花婆婆肯定是知道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不只是简单的责难。
平白无故的指责让谢窈娘脸面上有些挂不住,羞得脸颊绯红,却也不敢和眼前的这位老前辈争辩,只得虚心请教道,“窈娘年纪还轻,总有些经历不到想得不周全的,还得请婆婆指教。”
花婎瞧瞧谢窈娘,又瞧瞧傅漪方,两个腰肢还没长硬的小丫头片子,却也能有着常人不能及的身家富贵,靠得也就是花容月貌的脸蛋儿和能耍几分小聪明吧,真遇见事儿,还不是抓耳挠牙不知所措吗。心里想着,脸上也没藏着似的挂满了不耐的鄙夷,“我也懒得指教你,这邀月台熙来人往的都是客,若是给外人知道了你家的丫头中了毒,谁还来光顾谢娘子的生意?冲这一点,我就知道,你不是太蠢就是居心不良!”
谢窈娘的心忽悠一下子停了半拍,来不及告辞,一扭头风儿似的跑了出去。
傅漪方抬眼直勾勾地看着花婎,冷淡道,“婆婆能治好绿衣吗?”
花婎瞧着傅漪方的样子倒是有点忍俊不禁,讥嘲道,“别用这种眼神瞧着我,你眼神里的针啊太软,扎不透我老婆子身上的老皮老肉,不过你还挂记着这孩子的命,你就比刚跑出去的那个有良心!”
傅漪方不在意她的嘲讽,她只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那个活泼俏丽的小丫头,继续道,“婆婆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您...能救活绿衣吗?”
傅漪方声音中的颤抖和恐惧花婎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有把握救活这个丫头,可眼下的问题不仅是关乎一个丫头的命,而是有人要通过拿走这丫头的命而得到什么。花婎看着傅漪方这一身鲜亮的行头,礼仪规格很高,知道她今天必然有重要的会见,心中是非明了,虽然关切,但语气依旧坚硬道,“去见你该见的人,做你该做的事,哦对了,还要有邀月台当红花魁的态度。”见傅漪方挂着两条泪痕站在原地不动,接着道,“去把你的脸洗了,花的像只滚了泥球的猫一样,我想,你应该比姓谢的丫头聪明一点。至于这丫头,老婆子不会让她死在自己的床榻上,我可是大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怕沾了晦气!”
傅漪方用手指擦了擦绿衣脸蛋上的灰尘,和花婎道了谢,手里攥着整包晒干了的白花蛇草出了角房的门。她明白花婎是什么意思,越是有危险的时候,越是应该维持表面的花团锦簇,若是连自己都乱了阵脚,那邀月台如何在翻滚的红尘中立足呢?还有,绿衣为什么会中毒?如果是有人将毒物带入了邀月台,那么会不会还有人被毒物侵害却还没有发作?如果毒物大范围的在邀月台内发作了,那就不是赶走一个大夫能够敷衍得了的了。邀月台内出现毒物致多人性命垂危,这样的理由足够让平康坊内的不良人将邀月台查封充公,甚至还要追究责任。越想越是心惊,赶紧叫了丫头把白花蛇草送去厨房煮酒,供所有人饮用。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只能让乐奴去厨房看着。
傅漪方回到房间换了一身窄袖的圆领缂丝长袍,将长发配上各色珠玉的滚珠编成数条贴着头皮的辫子,学着男人的样子扎了幞头,换了长靿靴,又寻了一条绣白莲图腾的蹀躞带系上,瞅着甚是像模像样。牵了王惮送的枣红马出了门,第一家直奔尚书左仆射魏宏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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