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吴城之殇 之四（1/2）

席散当夜，柳荃儿手里转著凤凰金钗对着油灯思索了一夜，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她一定要嫁给周杰。

以往不知所以的相思之苦，大多症结于不知此人为何？身在何处？家世为何？既然已得知对方是卫城城主，身份确凿无误，就算他不记得当初曾经救过一位小女孩也无妨，过去便让它过去，如今她也才芳华一十九，托义父去向对方提亲，虽然周杰已娶有正妻，可就算嫁过去是为妾她也愿意。

她换下一身衣裳，著了一套粉色正装，急忙去找柳明川说明她的想法，柳明川一听便直接拒绝。

「妳将来好歹也要承我衣帛，继承吴城城主一职，现在要爹去向卫城城主提亲，妳知道卫城城主才新娶妻室，已有夫人了吗？」

「荃儿知道。」

柳明川又道：「妳知道卫城城主夫人是江东城城主胞妹吗？」

这一点柳荃儿却是不知，她偏著头想：但这有何相关吗？

「那又如何？」

柳明川也不绕圈子，直白地坦言：「当初江东城主嫁妹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周杰不可纳妾室，今生今世唯江子桦一人为妻。」

「荃儿可以去求求卫城夫人.......夫人看起来人很好.......」柳荃儿竟天真烂漫到几乎不知世事，还以为世上什么事都可以求来。

「荃儿，妳这样又是何苦呢？这世上有哪位女子愿意与他人共事一夫？」柳明川在室内走过来又走过去，心焦似火，半响终于道：「为父不是不愿去，而是去了也知晓答案是什么。荃儿，妳若非周杰不嫁，便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上门求亲。父虽未与他深交，但他这般脾性的人绝非去求便可得，妳自己应该也明白，是不是？」

柳荃儿愣愣地坐在长椅上，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荃儿，听父一劝这事急不得，幸好妳还年轻可以等.......」

「等？荃儿已经等了五年了.......」

柳明川分析地相当精辟，柳荃儿一听之下便知有理，大失所望又加上一夜未眠之下竟桃花面显憔悴，一番形容甚是楚楚可怜。

「这事只能等.......等卫城夫人自己求去，与卫城城主决绝。」柳明川捻著下巴几撮须，微微沈吟。

「义父这是什么意思？」

「为父推测，卫城夫人断无法容忍夫婿心有他人，一旦周杰提出纳妾夫人便会自请离去，若妳能设法将周杰的心夺到手，届时无需求夫人，这位置便会自动腾出来，妳所需做的便是引起周杰他对妳的注意，让他心上有妳一位，这一点妳做得到的，是吗？」

柳明川所言甚是。

柳荃儿先是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引得柳明川大笑。「可是，荃儿没有把握......」

「没什么好可是，妳啊，先回去睡一觉整顿好形容，一张好好的脸被妳折腾成这样，妳不嫌可惜，为父都觉得可惜呢。」

多得柳明川为柳荃儿出谋分析，仔细深深一想，她现下手里便有一把可以开启契机的钥匙，她花了些时间将眠补回来，虽眼窝下方还是有些憔悴，但精神已大好，她差宫役打了一木盆热水置入芬芳花液，将自己的身子泡浴在里头，洗涤这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一室花香白雾，身子浸泡在温热浴水之中，她的思绪却被燻腾地越见分明。

凤凰金钗当初相借时便约定今日要归还，但这归还一定要还得恰到好处，要恰恰正好是周杰也在的时候，也才还得有价值。

肌理分明的少女之身此时破水而出，沐浴起身，抽过一条帛布拭干全身水珠，女伺在一旁躬身等着为柳荃儿著衣。

昨日之舞她著红裳舞衣，红色并非她穿得最好的颜色，她穿得最出彩的是粉色，玉手在粉色正装上顿住，她犹疑了一下，抽出月白色正装，女伺接过手一层一层将之井然有序地一一著上。

卫城城主与夫人昨夜那一对白衣璧人样，历历在目，她闭眼回想前夜客栈夫人似乎也著白衣，料想这对夫妻应对白色莫名锺爱，为了投其所好，她穿白衣也无妨。

「小姐还是穿粉色比较美。」女伺替柳荃儿著装完毕后，忍不住说道。

「白色无垢纯洁，今日便穿这套。」她淡淡地解释。

有时为达成目的必须投其所好，这是她这些年经营舞坊生意所锻鍊下来的经世之道。

柳明川之所以会如此疼爱她并且收她为义女，不也是她以舞艺投其所好所得来的结果吗？

李夫人曾说过一句话：「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以色侍人不久矣，但若以艺侍人可否长久矣？

若单论容色她绝比不过卫城夫人江子桦，此女一见便是举世无双的丽色，她真好奇昨晚周杰怎敢带夫人进宫宴，万一皇上要是见豔心喜，不管不顾将卫城夫人给要进宫去，周杰又该当如何？

可惜的是，皇上不知是否太专注于歌舞之艺，并未特別待见卫城夫人，反而是席散后遣了位公公招了两位容色豔丽绝佳的舞孃随驾回宫，皇上此举让柳荃儿终于放下揣揣不安的一颗心，让她得以专心情伤对灯垂泪一晚。

不被皇上待见她可以安心，但不被周杰待见却又是另一番曲折心境，昨晚宴席上之舞并非她舞艺的顶尖状态，今夜，她需奋力搏之。

稍事装扮準备，她将金色凤凰钗插入发髻之中，一身月牙白素衣淡妆素颜，对镜揽之，顾盼之中虽无风情却含羞带怯，她本就是青青处子，若论风情自是比不过已尝过情爱的女子，她的优势便在于此处，她对风月毫无经验，根据以往的处事历练之道，男子偏好此类女子，只不知周杰是否也是那类男子？

但见窗外已掛上一弯狼牙月，柳荃儿準备万全之后，一身纯白无暇窜入皇家外苑专事的马车，一路叮铃作响驶过石砖路往长治坊周府辘辘奔走而去。

其时已届宵禁时刻，马车放下柳荃儿之后便被差遣回皇家外苑，马车驾驶起初有些迟疑，后来禁不住柳荃儿再三保证今夜入住周宅不需再用劳烦，马驾才扬起马鞭回外宫。

柳荃儿在周宅门外呼吸吐气了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递了拜帖入府。

在宵禁时刻拜访人家的确是不合乎礼节，但她无法肯定周杰白日定在周府上，若要一击中的便只能取巧选夜晚时刻，而这一点她也的确没有猜错。

白日周杰携同夫人逛遍整个京陵城，至晚方归，柳荃儿过府递进拜帖时，这对夫妻才刚踏进内苑没多久，正对坐在一小圆桌上用晚膳。

卫城夫人一见是柳荃儿的拜帖，急忙让晓春去门外领这位娇客进门，此位娇客来头不小其父亦同是江南城主算是同僚，一来是想引荐给自家夫婿认识，二来也是想亲自对柳荃儿赞赏一二。

周杰见夫人如此喜悅，忍不住好奇问：「谁啊？这么晚还递来拜帖？」

「昨夜你见过的小美人，舞翩翩啊～」江子桦说道。

「那怎不领去前厅坐？咱俩夫妻还在用膳呢，领客人进内厅可好？」周杰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盘中飧，挑出他不爱吃的食材置于盘缘。

「你介意？」

「夫人不介意就好，左右是妳的客人又不是我的。」

向来亲善待人的周杰相当罕见的冷情，引起江子桦的一番侧目，见客人尚未进院，顿了一顿，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饶富兴趣地问：

「你怎地对这位舞翩翩姑娘丝毫不感兴趣？子桦倒觉得她舞艺精湛很是动人，想让你这位才子结交这位才女呢。」

周杰尚未有任何回应，门外响起动静，倾刻晓春便领著客人跨过门槛，待柳荃儿立於内厅后方才退至一旁静候主人吩咐。

「见过城主、见过夫人，」柳荃儿弯身行礼，眼角扫了一眼端坐在椅上用膳的周杰，便知晓自己果真挑对了时段。「荃儿来归还夫人慷慨一借的凤凰金钗，荃儿在此大谢夫人。」语毕，她行大礼趴在地上久久未起。

原本浅浅笑着的江子桦见状大惊，赶忙从椅上匆匆起身相扶，边忙着道：

「好端端的怎行此大礼？」

周杰被自家夫人的慌忙举止给惊动，停箸抬眼望了眼跪趴在地上的小姑娘，以及夫人慌忙去扶小姑娘的那一刻，细长眼睛微微眯著，是他一贯的表情。

两位大小美人一前一后纷纷稳住身子站定之后，只见柳荃儿瞬时眼角拧出一滴泪花：「荃儿若没有夫人的凤凰金钗相救，昨夜肯定在劫难逃。」

江子桦将小美人半领半扶至内厅右侧的茶席落座，她方移动半步，晓春便心灵神会将几席佈上两杯茶水，手脚利落轻盈甚知主子之意。

这短短的数步江子桦仍无法领会柳荃儿话中之意，只好开口相问：

「此言何意啊？」

柳荃儿本意就要她开口相问，一喜忙道：

「凤凰金钗钗头凤，意指荃儿心中已有心上人，只是有些因由各自分飞无法聚首，昨夜在皇上面前献舞，若非这柄金钗簪於头上，或许荃儿便会像其他几位舞孃姊姊们一样夜宴之后便领皇命随驾入宫了......」

「噢.......原来是如此啊，没事就好，事关重要难怪妳敢开口向素未谋面的子桦相借，」江子桦慰问地拍拍她的纤纤玉手，「妳用这一招避著皇上著实轻巧，明眼人一看便知，既不伤龙颜又不委屈自己的心意，果真聪明伶俐。」

两位女子的话题丝毫引不起用膳中城主大人的兴致，他静静地低著头扒著碗中米粒，倒似毫不在意。

柳荃儿心下一紧，暗地里咬咬牙只好将话题引回夫人身上。

「夫人倾世美貌才真是叫荃儿捏了一把冷汗，咱们皇上的喜好难以捉摸，真怕皇上一时兴起将夫人给.......」一副欲语还休之意。

「给？给什么？」江子桦追问。

「招入后宫之中。」柳荃儿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皇上不至於这样吧.......」江子桦吶吶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