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心意（下）（2/2）

苏格虽然朋友很多，但他随身的物品里并没有手机，钱包什么的可能也丢在山崖下面了，他们说是在他贴身穿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写着两个号码的纸条。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拿到了苏格的行李：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相机和镜头，还有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是他住的旅馆寄回来的，因为价值不菲。我也拿到了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黄色的便利贴纸，平整干净。

“莫小姐！”赵谦从办公室里追出来，“我刚才的话不太合适，你别放在心里。”

想着他对着苏格的一片好意，我摇摇头：“不要紧！再见！”

走出医院大门，刚才强装的镇定自若瞬间垮台：要不要联系苏阿姨？苏格会不会嫌我多事？如果他再也不醒了怎么办？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胃忽然一阵抽搐，只得在大台阶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即使我曾无数次的诅咒他因为不专一、因为懒惰、因为不爱我，断手断脚、脚底生疮，更恶毒的都有，但想到这些的下一秒，我就会吐槽自己太过恶毒，然后想把这些想法收回到角落里去，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任何的不幸发生在苏格身上，他站在这个世界上的脚步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有力，没有风雨能将他击倒。

可是这一次究竟是怎么了？

我原本打算，等他回来正儿八经的告别，离开北京，做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朋友，可现在，我不能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离开，我不能明知道他过的很不好，还放任他一个人沉睡在黑暗里，他是对的，在这个大城市里，我们能真正依靠的只有彼此。

苏格转正的第三年，2007年11月25号上午，他刚从一台8个小时的手术中下来，病人脑子里有肿瘤，拍片的时候看起来并不大，切除不困难，但打开头骨之后才发现，还有一颗大的隐藏在头骨下面，而且压着一条主神经，肿瘤切到一半，病人大出血，中途血压失常，心跳暂停，最后大家费劲力气切完肿瘤，合上头骨之后，病人脑压失控，血从五官中喷出来，溅了苏格一身，最终死在手术台上，死像恐怖。

本来就是成功率极低的手术，这并不是医疗事故，不是苏格的错，但当他走出手术室通报死亡消息时，守候了一夜的病人家属发狂似的冲上来抓他，劳累一夜的他躲闪不及，被病人妻子的手指甲划伤，留下一条血痕。

包扎好伤口站在医生办公室的窗边，苏格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病人临死前，在重麻药下短暂清醒时断断续续说出口的“救救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张变了形的脸。

他终于握紧拳头做了最后的决定，之后我曾无数次想过，我到底是该感谢他那一瞬间的果断，还是讨厌他那一瞬间的自我？

如果没有他的那个决定，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在一起？

同样的，如果没有那个决定，我们以后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