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修罗地狱（三）（2/2）

也许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们唯有不顾一切战胜对方才守得最初的信念，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万墨城有他的娘亲，秦飞何不是有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他们一次又一次从生死线回来，只为了有一天能身披战甲凯旋而归，守护住自己唯一的亲人。

于秦飞而言，万墨城确实是他最大的劲敌，换做他人杀了也就杀了，而万墨城，就算他倾尽全力也未必敌得过。心里忐忑不安，最终还是找到黎青山讨了一颗“无我草”。

“无我草”无色无味，溶于水后擦拭在剑上，只需割破对方一丝皮肤便能将之置于死地，且这世上并无解药可救。

“你真要这样做？恐怕日后定会惶惶不安。”黎青山无奈道。

秦飞眼里早就没了往日的光彩，暗淡无光的眼珠映出手上捧着的那颗毒药，死灰般吐出一句话：“呵，总比死了强吧。一剑下去只是一条命，可若不死，只怕三个人都不得安生。”

黎青山摇了摇头：“罢了，你已做出决定，老朽也不勉强。只是……”他再想多言还是生生将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不要怪叶十三，他也是为了你们好。”黎青山最后淡淡扔下这句话便风也似的消失了。

而秦飞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像是有什么润湿了自己，咸咸的，淡淡的，夹杂着酸楚与无奈。原来老头子也有这么伤心的时候呵。

留下秦飞独自一人怔怔地望着手心里的那颗毒药，神情呆滞，若木偶一般。

而这一切远被躲在角落的万墨城看在眼里。

“呵，说什么兄弟，原来最终还是会不择手段自相残杀。”心中万千感慨，而求生是人的本能，他又有什么错呢？只怕明日自己得全力以赴。

那是怎样的一场厮杀？每两人一组被关在笼子里，若没有杀掉对方便不得出来，就算胜利后听到的也是撕裂般的哀嚎，没有一人庆幸着自己活着出来。

血，整个房间都是血红的一片，到处残留着厮杀搏斗后的痕迹，活着的人颓然得都像受伤的野兽，眼里充满红光，原来掉进地狱就在一念之间。

万墨城同秦飞关在一个笼子里，昔日好友如今却像两只野兽分割着一块鲜美的猎物，只是他们的猎物是生死。

秦飞一反往常的阳光开朗，阴翳着眼神讥诮道：“呵，可必须全力以赴，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万墨城也毫不示弱：“自然，能不能打过我还得看你的本事。”

秦飞眼角一跳，痛心与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掏出青光剑，集中全力应付着他这个熟悉而又强大的对手。

万墨城屏气凝神，若论剑法，他与秦飞是伯仲之间，真要分出胜负，两人也从未使出全力与对方一较高下。

而这些奇门遁术，他虽涉猎的范围较广，却并不甚精。除了易容术是其中翘楚，反而可以伤人性命的制毒下毒倒是不及秦飞。

何况，秦飞的剑……念及此处，一时的心软退却。万墨城的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刚毅决绝。

万墨城手持赤目剑，聚集真气汇于剑身，一道红光奔射而出。肃杀的剑气直逼秦飞而去。

他俩师承一处，练就的自然都是同门剑术，秦飞看万墨城这一剑颇有千军踏来之势，剑光飞舞，气势滔滔。

达到他们这样的境界，见招拆招早已信手拈来。而高手对决，先机占有一分，气势又占有两分，余下拼的便是多年来修习剑术的造诣如何。

一招便用上了天剑山庄的至高武学《九重天剑》，果然下手是毫不留情，秦飞冷笑，可若这么轻易取他性命，也是不可能的。

一重天，真气汇于剑身，人剑合一，剑指对方，所向披靡。

二重天，剑气游于身周，人剑合离，剑离人身，直指皇天。

……

九重天，真气凝于剑气，人剑分离，剑围人周，宇宙同昏。

两人直至斗到九重天也不见胜负。

一回身，万墨城却收剑于手中。秦飞御剑而出，一道凌冽的剑气袭来，万墨城用剑身格挡，生生把青光剑格回秦飞手中。眼见万墨城用尽全力，虽是挡住了这一剑，也不免身受内伤。

而秦飞接住这一剑时，受到内力创击，竟一时失去重心。

趁此良机，万墨城挥剑而去，明明可以直刺眉心，将对方一剑致死，他却手腕一偏，向左侧的虚空划去。

秦飞见剑势游离，便迎身向前，左手臂生生划过这一剑，眼中却含有笑意：“你终是舍不得杀我，还好我没看走眼。我的兄弟。”

说着喷出一口鲜血便顺势倒了下去，万墨城一把扶住他揽入怀中，眼里布满血丝，震惊之余却是悲痛不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该死的人是我啊！你怎么会……？”

“呵，不要难过我的兄弟，我在你的剑上涂了‘无我草’，知道你必定不忍心下手，那么就让我自己来吧。我的技艺不如你，你留下来，替我……咳咳……替我照顾好我的父亲和妹妹。”

“原来是这样，怎么这么傻？你怎么会这么傻？”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万箭穿心。

万墨城哀嚎着，心里一块地方犹如千万只蚂蚁在一点一点蚀咬。那是怎样撕裂般的疼痛啊，眼前这个人，被他刺杀的临死之人却是这么多年来他最亲近的伙伴，最情深的手足。

他记得他说：“我叫秦飞，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多吃点，才有力气打架，嘿嘿”。

他记得他说：“嗨，有事我会帮你的，谁叫你是我认定的兄弟。”

他记得他总是一脸好看的笑容，灿烂得他都会有一丝嫉妒。

他记得他命悬一线时，他焦急万分不顾受罚救了自己，而他却彻夜抄写经书。

他记得他们一路互帮互助，无数个昏暗的夜晚，他都在身边作伴，那个太阳一样明媚的人，总会在最黑暗的时刻温暖着他。

可这个人，却被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兄弟，他的手足。

万墨城早已不知眼泪被自己藏在什么地方，可这一次又不争气的溢了出来，一滴一滴，似乎永远都趟不完，汇成河，流进旧时光，流进那些昏暗又明媚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