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辰宴（2/2）

李复的手抬起，多想去拭去那脸上让自己心疼的泪水，可将及发梢，却又放下，再抬起，又放下，最后只敢缓缓落在女孩的肩膀上。

“嗯。我答应你。”胸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这么一句。

“真的？”抬起头，含着泪水的大眼睛表达着忧虑和疑惑。

“真的。”李复重重地点头。

听到这么一句，菲儿这才破涕而笑，捏着袖子擦着自己脸上的眼泪，突然又想响起了什么似的，狠狠地往李复手臂上掐了一把。

“商九，你混蛋！刚才吓死我了！”小鼻子皱着，小嘴娇叱着。

李复一边装着疼痛难忍，一边笑着求饶：“别别别，小心把衣服弄坏了。对了，你怎么会有件男人的衣服在房里的？”

一提起这个，菲儿的脸刷地一下红了，那双小手放弃了李复，转而死命地拧着自己的衣角。

“这不快入冬了嘛，我见你平时也没几件衣服，所以就打算自己......啊！”

少女一声惊呼，发觉自己的脸已经贴在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上，一双结实的臂膀把自己紧紧地箍住了。

这气息，这心跳，这温度......

菲儿觉得身子像发烧般滚烫，心跳剧烈地快要跳出胸膛，虽然心里害羞得很想挣脱开来，但浑身上下却像抽掉了脊梁般，软瘫成一团，一刻也不想离开。

“菲儿，谢谢。”

“傻子。”

“这衣服好像......有点紧。”

“傻子。”

窗外的风吹熄了烛台，月亮终于从云层里把脸整个露了出来，把银光柔柔地撒在两个相互偎依的身影之上，宛若璧人一般。

......

十一月初十。

宜祈福，祭祀，动土。

忌迁徙，安葬。

吴国皇帝杨溥今日生辰。

整个江都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春天，大街小巷净水洒地，尘土不扬，沿街的酒楼商肆都挂上了彩旗灯笼，风过飘摇，好比万盛开、争丽斗艳；河岸两旁，原本早已经掉叶枯零的树上，缠绕着各色丝绸彩带，顺着河水淌过的方向翩翩起舞，让人疑是春风又绿。

只是那依旧执拗的冬风没有给面子，呜呜呜地叫着笑着，大街小巷地乱窜凑热闹，吓得各家各户落窗闭门，街上的行人也是寥寥，只有一队队禁军的兵卒，比之往常更加频繁地巡逻起来。

但也不是城里所有地方都如此冷清，东南西北四门的施粥处倒是人头涌涌、摩肩接踵。虽然比之战乱纷起的北地，身处淮南的吴国要平静得多，但大量的北地逃民涌入，加上避祸举迁的豪族，使得吴国境内一时百物腾贵、粮食紧缺，街面上的乞丐、流浪儿比之以前数倍剧增。加之北人良莠不齐，知书达礼的有之，但作奸犯科的也不少，因此更引得本地人怨怒不忿，只是慑于掌权的齐王，才不敢有过分的动作。

热闹之处不独城门，江都中央的皇城更是喜庆至浓。

本来已经金碧辉煌的宫殿经过连日的修葺和洗刷，如今宛如新出窑的汝窑金瓷，晶莹剔透，富贵灼人。白玉铺设的地板好比镜面，倒映着浓云密布的天空；红柚架设的飞檐上雕画的凤凰金龙，栩栩如生，似要振翅翱翔；大殿上、广场前放置的硕大香炉袅袅升起名贵的檀香熏烟，混杂着冬日早晨的湿气，将这整一片红砖绿瓦笼罩得犹如仙境一般。

今日为皇帝贺寿，比照大朝会的礼制，在京九品以上官员都参加。

大殿上，近千人，文左武右分立两排，按官阶等级依次站立。吴国依唐制，三品以上着紫，四五品为绯，六品七品穿绿，八品九品染青。一时间，从高高的御座上望下去，犹如绿叶红，朵朵盛开，足令人感慨开怀。

时辰一到，皇帝升座。头戴一尺二寸金饰大裘冕，垂珠十二旒；身穿十二章衮服，明黄细绸为底，上绣各色图案，日、月、龙、在肩，星辰、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袖，华丽堂皇，威严赫赫。

“祝吾皇万寿无疆，圣体永康，国运昌盛，天下太平......”

云板一响，鼓乐齐鸣，由丞相出班领头，百官跪拜致贺，行礼如仪，礼毕群呼万岁、万万岁。

一番行礼、献贺表、献祥瑞的操持完后，百官随皇帝移步至殿外广场。

广场上，四角十二个大鼎里燃起熊熊火光，和熏炉里的檀香浓烟联手，逼得北风寒气寸步不得靠近。而正中央则是一个长宽数十步的舞台，红布为面，巨木做底。

吴国佛道并重，如今皇帝生辰，两家更是不愿落入下乘。只见舞台上，和尚、道士各踞半边，和尚念经颂愿，道士点香祈祷，所言无非是国泰民安、皇帝永康之类，看得台下百官中不少人呵欠连连。

待到和尚道士们表演完，已经是午时时分，众人终于等到入席廷宴之时。

各色菜品如流水般端出，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看着各式玉盘珍馐，各人不免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正当百官准备要起箸朵颐之时，一声清脆的琴音，在空旷的广场上陡然响起。

不知何时，舞台的正中央竟然有了一名女子，身着一水朱红的纱裙，面上带着一个金黄的面罩。

就这么一站，千余双眼睛，挪不开了；千余双筷子，停住了；千余上耳朵，只听得见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