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几轮迭迎风流泪 一把抓造态怼甥(2/2)
小月望向她,“你咋也流泪了?”
她们露出了“惊喜”的笑,同时道:“是不是唱歌唱的?”
于是又唱了起来,嗓子哑了,哭声渐起,终于抱在一起恸哭了起来。这哭声振落了天上的雪,这哭声召来了漫漫、凄冷的夜。
各房夫妻陆续回来了,像天黑回笼的鸡一样,不想进潘家的门,因为里面太黑了;可又不得不回来,因为这里是夜里落脚的窝。
大年三十晚上,李无香斥责每一房,斥骂每一个人。她在房里闷了几天,见各房归拢后就吩咐做饭,还一个劲地催要快。饭做了,是大白米饭。菜也端上了桌,同样是大盆装的大鱼大肉。这顿饭挨不着早上,也不接近中午,她一发号施令,各房人都动起来了。虽然这顿饭不像开追悼会,可面对大鱼大肉都拘束得很,小口啜啜唵唵、慢吞细咽的。李无香倒耷抹着眼皮子,直往口中塞,还专拣好吃的。
德子同样吃得油嘴滑舌,溜着一双鼠眼,道:“吃呀!咋都像死了人似的,总得把三十晩上那一顿给捞回来吧?”
这半彪子一放“懵”,揣着心事的人就更不敢吃了,好在把孩子丢娘家了,自个不回来又怕李无香责骂。
德子越嚼越有味,当着女人解了几次裤带,道:“要有酒就好了!喝完了就睡,那太过瘾了,媳妇也不会想。”
李无香对他没半个责备眼神,捻起调羹舀了几口汤喝,伸着脖子重重地打了一个饱嗝,手背拭了拭嘴,终于抬起头来巡视众人一番,道:“你们咋不吃呀?”
德子叫道:“我叫了!他们就是不吃,不敢吃。”
李无香道:“咋不敢吃?潘家人不敢吃潘家人的饭还敢吃谁的?”
各房的此时似对李无香几根毫毛都看清了,她这举动是做把戏的前奏、开场锣,可不知她要唱红脸还是黑脸;见她和德子一唱一和,气愤不已。四房的一上手夹了几块肉后,都拢上去先填饱肚子再说,哪怕“秋后”提前到来,哪怕以身试规。
德子叫道:“布庄烧了,你们咋不体谅婶的心呢?”
而李无香在桌上一拍,叫道:“布庄烧了,你们伤心过吗?想过为啥烧了吗?”
“不是沈之豹烧的吗?”
“对,是他烧的。可这火不止烧了布庄,也烧在潘家人心上。”
“我的心可没烧,我喝酒了才觉得有些发热。”
“你的心让狗吃了!”李无香才知道他这“药引子”搅事,待看有什么“药方子”让他发挥作用吗?于是背对着他,又道:“布庄烧了,就是咱潘家自个不争气。”
各房的倒听出一些苗头了,难不成烧了布庄倒要责怪各房、甚至不是要分摊损失吧?
李无香沉默了一阵,道:“是呀!我也有错。你们别这样瞪着我,也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犯错?我错在哪呢?就是不该放轩子去省城念书,不该他还没回来就开布庄。他这一走,各房都是顶不了事的螺蚌,还得我在上面硬撑着。我是饿着想了几天几夜了。在轩子还没回来时,潘家人该挤在一起了,要不咱潘家没活路了。”
德子道:“婶,你不是说各房以后要睡在一起吧?那多难为情呀!”他虽这么说,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有人绷不住,亦笑了(在李无香掌管的潘家就这样,潘家人、特别是各房的无时不刻不在感纳着开心因子,以舒展疲惫身心,以释放沉郁情绪;在今个境地也不例外,这不是涎皮赖脸,而是女性柔柔、滑滑、韧韧的特质在无孔不入地适用)。
只听李无香又道:“布庄是沈之豹烧的,潘家人要找他算账。”
各房的提紧了心,是不是又要去打沈家人呀?不禁嘀咕开了:“沈之豹光杆一个,找都找不到,去沈家又抹不开面子;那恶人被逼急了,打闷棍不分男女老少……”
李无香缓缓道:“给沈之豹算总账还没到时候,他要落潘家人手里准一下一下捏死他。”她提高了声音:“可布庄也是畏子烧的!是谁死皮赖脸要去布庄?布庄刚烧起来时他干啥去了?火都不扑跑回来又有啥用……”
德子叫道:“对,他是成心的,就是没娶上小枝记恨着,没准就是他点的……”
他们一调唆、煽动,男人们都嚷嚷了起来,说要去找畏子问个明明白白,要去吴家算账。
“那还等啥?”李无香把凳子一抛,走了出去。
德子随腚拐上去了。男人们也捋袖嚣叫着跟了上去。
男人们都让李无香给带走了,各房的干着急,都在争论要不要告诉老当家的?可谁去告诉他呢?只有一个劲地怨男人,说李无香欺负各房的时男人们缩头夹尾的,当她的爪牙又兴冲冲、硬梆梆的,就是不给力自个女人,宁愿去蹭那个又媸老又凶狠的女人,真真气死人!
五房的道:“你们听听,还说告诉老当家的;外面这么吵,他既然睡着了,真真好福气的人。”
她们停口静心听听,果然老当家的鼾如雷;都说他活脱得像一头猪,吃了又睡,睡了又吃!布庄烧了,准好憋了几天,这会儿倾肚而出、酣畅淋漓了。
转而调口说吴畏,在潘家算是几进几出、赖人篱下了,李无香的女儿没贪着,触这霉头,倒让她要把家抄了,真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当然,这时的他准不定认为不是赖人篱下、几番进门触霉呢,准不定认为几番次踏雪寻梅呢!)!吴家准会让李无香搅得稀八乱。有人反驳道,毕竟畏子是老当家的亲外甥,李无香能不顾一丝亲情?……正在热闹地说着,听见有人哭着向潘家而来,都怕蹚这浑水,大房的一开溜,她们作鸟兽散了。
进潘家的果然是吴畏母亲,叫屈哭冤,要找老当家的评理、主持公道。老当家的被吵醒了,眨了眨红眼,见二女儿哭哭啼啼的,抡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直打得她晕头转向的,又悲惨地叫了一声:“爹......”
接着就受训:“又听谁调三斡四的?你这猪脑子也不好好想想,上了一回当又上一回不成?装得挺像的,嚎得跟杀猪般。外面听见了,说我潘仁恩养了一群好女儿,爹死了哭得噎气,全他娘的混账东西,跑来比嗓子的,等我死了再装这份孝心吧!有那么一天得认准了!认不准就锥脑子问问潘家人来报丧了吗?燃起爆竹了吗?支起棚子来了吗?请来吹打班子吗……”
他抬起手正要扇上去,见女儿脸上泪水涟涟,沉默很久,才道:“出啥事了?”
她忙跪在床前,恸不由己,哭得背气。
他长叹一声,道:“我死了你哭得这么卖力我没白养女儿。准是家里养的牛又丢了,做爹的是连一头牛也不如哇。”
她抬起头,哽哽咽咽道:“比丢了、牛、还惨、呢!”她泣不成声,眼巴巴地望着他。
老当家的暴喝:“哭能解决问题?死人了也得说一声吧!”
她终于道:“爹,你不做主我家就完了!潘家烧了布庄怪罪咱畏子,李无香,哦,嫂子带着一帮人要拆房,要霸占我们的山和田地呢!爹,她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吗?还咋活呀?呜呜……”她伏在床头哭了一阵,没听见他做出一言惊堂的举措,没听见他说出一言震后的话,甚至没听见他搭讪,抬起头来见他连眼睛也觑上了,推了推他,道:“爹,这事你不能不管呀!你再不搭话咱家的檩子都要托回潘家了。一家人分开过才几天呀!有你主场,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在他肩上又推了几下,“你老是知道的,庄稼人家没有田地还有啥奔头?你老一句话至少能让她心里打个颤的。”
他还是没睁开眼,叹了一声,才道:“我瘫在床上咋管得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啥样人?受别家欺负我还能煽动各房愣头愣脑的去助助。可你说的是啥事呀?我吃喝拉撒都指望着别人,连一个小豆子都支使不过来,我在潘家算个啥?没用的破篓子都不如哇!说来我这把老骨头还得依靠她。丢了牛我还能补三瓜两枣的,牵扯到这么麻烦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她不说话了,趴在地上一直哭泣。老当家的劝她回去,最后把她骂走了,说等李无香回来别砸了自个小小、浅浅、粗糙的饭碗。
吴家正发生的事不述也罢,后房上演的从一侧面可以看出个梗概,甚至能听见皮肉分离时所发出的砉砉声、筋骨剥脱时发出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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