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戗专橫翁叟发声 循本善稚童撑伞(2/2)
六房的双腿软了,盯着小月的嘴巴,准备跪地求饶了,转而求救般地望着进来的各房的。这时老当家的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李无香把小月抵在柜上,唾沬星子喷在她脸上道:“你说不说?”小月这才认真打量的六房的一眼,旋而坚持自个用完了。
一个伤口用完了一碗油,李无香当然不信,语气有所缓和道:“到底油哪去了?”小枝一直在抽泣,希望三头对案,拉扯了一下小月的腰衿,又瞟着六房的。小月用手一推小枝,身一扭,叫道:“我用完了。”
看来小月不是霜打过的茄子,一捏就蔫!李无香气愤之极,拾起搪瓷脸盆向小月打去。“怦”地一响,脸盆结实地打在小月的脊棱上,她情绪一溃,终于嚎哭了起来,心怯地直后退。
小月以双手护着脑袋,蹲在墙根;李无香手中的脸盆向她挥一次,她就大嚎一声。女人们的心纠结着,默默地走上来,有抹着泪的。李无香仍不停地挥着手,回头震道:“你们这群东西,想造反不成?”六房的不能睹目了,扑上去紧紧掰住了李无香手中的盆,哭道:“婶,你饶过小月吧?她还是一个孩子,都是我做嫂的不对。”李无香撞开六房的,转手就是一脸盆。六房的栽向立柜,稳住了身子又扑上去。
四房的背后被大房的捅了一下,迈上去拽住了六房的,叫道:“你是不是看见她舀油了?你咋不早告诉婶?”她回过头来,赔笑道:“婶,你别上火,我也是才知道的。这济济一大家子在一起,短手短脚的就得削。不削不乱套了?”二房的和三房的接手把六房的拽出去。可六房的哭道:“嫂哇!你们咋不救小月?她可是受??????”女人们捂住了她的嘴,推出了屋。
老当家的眯缝着眼,自言自语一样道:“该收手了。又想杀鸡给猴看?潘家可只有我一个属猴的。”李无香还不解恨,用力对小月一甩,随手把盆掷在地上,双手叉在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枝泪水不断,但这时没忘抖激灵,要把小月推出去。小月还犟着不走,更是恸哭不已。李无香戳指着小枝,斥道:“你总是袒护着,惯出了她的性子,现在咋样?偷油了吧!”
小枝委屈地哭了起来。终于,老当家的暴跳如雷,拍着床板,喝道:“哭丧呀!我潘仁恩还没有死呢!滚,都给我滚。”
李无香捋起袖子,把小月拎出去,交底道:“啥时候把油交出来,啥时就进潘家的门。”她向小月的腿腕处踢去。小月腿一弯,跪在了石阶下,泪旋即打湿了地面。
接着,德子一拐一瘸地走出来,叫嚷道:“都啥时候了,叫人吃不吃饭了?潘家人都死绝了,没有烟火了?死人也要三炷香呀!”李无香气汹汹地疾步上前,对他厚实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德子一趔趄,退了几步,稳住了后,高高地举起了拳头。李无香一步步向他走近,眼睛望着天空,转而静静地候着。德子终没有砸下拳头,当看见她眼眶湿润了时,一瘸一拐、揺扇子一样遁回了房,许久没出声息。李无香转过身来望着哭泣的小月,迈出门坎后怔在当场,转而跩动着沉重地步子向里面而去。
不知何时了,黑狗揺头摆尾,对着小月狂吠不已。小月仍跪着,双手放在膝头上,头枕在手臂上,一直在哭,哭得有顺、有板有眼,哭得沙哑、凝重、哀伤、悲切,偶尔还哭一声娘。狗也是由她哭而吠的,也许比不过她而兴致索然,转而亦回屋里了。
天上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隐没在云中,闷热得没有一丝风,梅林上一群鸦鹊喧阗着。没过多久,天更阴暗了,黑黢黢的云阵从东徂西,掠着梅林排山倒海向潘家这边涌来。地上也有风了,能拂动小草,吹动落叶了,能旋起衣物了;一会儿,呼呼作响,成橫扫席卷之势。“噼啪”一个霹雳之后,开始下了第一泼雨,地面湿了,腾起一片热气。雨越下越大,注入屋檐下的水成线了;阶沟里有水了,细而粗,缓而急,一波追逐着一波。小月的头湿了,背湿了,浑身湿了。哭声渐小,雨声渐大,雷声不断。畴里的蛙叫了,渐多了,有调了,成曲了,高低音切换,又成美声了。梅林上的鸦鹊又叫了,更嘈噪了。
小豆子撑着伞,迈过门坎,踉跄着下了台阶,走了过去,忽闪着眼睛望着小月,甜甜地叫道:“小月姐姐,下雨了,我给你打伞。”小月的哭声又盖过了风声雨声及蛙鸣鹊噪声,在风雨中奏起了千愁百怨的哀鸣。
据说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或听说的潘家女人当即就哭了,男人也流泪了,在他们经历过的岁月里还真没有听见过小豆子这么剐心的话语(或者说在沉重的生存压力下麻木了,是后辈血液的天真唤醒他们的良知去感应生活中的真善美),在他们永生的记忋里都是不可磨灭的烙印。
几十年后,我奶奶(五房的)给我讲叙小豆子这个举动时,我的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了,我的思绪也好像置于那悲伤的雨中,我的心灵也好像能撬开小豆子稚嫩话语的真谛,我的情感好像能读懂小月那颗哭泣的,我的血液好像能渲染那时晦暗的天??????这难道是一脉相承的情结?就是我写这些文字时,我的泪也打湿了字迹,想必这真是一脉相承的情结。
对于只有两岁多的小豆子来说,这肯定不是一种义举,更谈不上有一颗怜悯之心,这是他幼小心灵对新鲜世界中事态的一种悟性:下雨了就要打伞,小月姐姐在浞雨,他就去帮撑伞。他这举动纯粹是诱发于对未知世界的一份好奇心,说明白些他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然而他这简单的举动是对潘家人,特别是对潘家男人的一种嘲讥。潘家人是哭了,流泪了,心里也像马蜂蜇一样的痛,可谁也没跑进雨中把小月抱回屋。就是因为潘家有像马蜂一样蜇人的李无香,也许当时潘家人更忌恨她而已。
雨下得更大了,小豆子还在撑着伞,更是极力护着小月,他自个被雨浞湿了。雨珠从他头上顺着脸颊滑下来,抽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抹着睁不开的眼睛,脸越抹越黑而成小脸了。再伸出手托着顺瓦槽、房檐注下的水,往嘴里“吧嗒”地吮吸着,越吮越欢,小巴掌不停地拍着小嘴,转而望着屋里的潘家人“咯咯”地笑起来。
小豆子双膝耸痛了,腿也站软了,转而蹲在小月的旁边,一双湛蓝的眼睛到处张望着。手中的伞也晃来晃去,嘟起了小嘴,丧着脸要哭了,求救的眼神望着屋里的人,却不肯离去,因为心里担心着小月姐姐还在浞雨(不知道他幼小的心灵是否对大人发出为何无动于衷的喟叹)。到底一个霹雳在雨中炸开了,小豆子忙丢掉伞,哭喊着向屋里跑去,腿下台阶一绊,摔在墀面上,张着双手望着娘。
被五房的抱起的小豆子哭得伤心至极,仿佛要把潘家人叠加、埋藏在心里的情绪全倒腾出来。而五房的重重的巴掌扇在他的小屁股上,恫吓道:“哭,还哭!”各房的摁住了哭喊着要冲进雨中的六房的。六房的极陌生地望着她们,哭道:“你们还看得下?有啥事我担待。”各房的望着大房的,哭声渐起了。六房的不停地揺头问道:“这是咋了?你们都咋了?潘家人都咋了?”
大房的轻喟了一声,缓缓地抬起头来,沉声道:“六房的,就听我们一次。我来潘家的时间最早,啥都比你看得更清楚、想得更明白。”她语气哽咽了,稳了稳,又道:“呆会儿啥都会好起来的。”看着她真诚的表情,六房的心里说,真的吗?她们紧靠在大房的身边,守望着平安的到来。
风似乎没有了,天也敞亮了,雨却没有停,仍然平和、均匀地下着,传播在雨中的只有酣荡淋漓的哭声。小月还跪在原地,头抵在地上,身子蜷局着,哭一声就振颤一下,转而哭声渐小而身子振颤更频了,再而没有哭声而身子抖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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