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一朵玫瑰花(2/2)
饭碗里装的是掺了红茹丝的大米饭;菜碗里盛的是撒了辣椒面的冬瓜汤。都是先由厨房人员舀好的,各人自取。每人一份,強者不多占,弱者不少分。
吃罢早饭还没下肚,又听哨声催人出工了。
宣传队员也开工了,锣声鼓声一阵阵响了起来。
学生们的读书声;演员们的吼叫声,一浪盖过一浪。这两帮人马,把一座古寺闹腾得轰轰烈烈。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做了一天的农活,肖晖和香玫的手掌都打起了红红的血泡。
当天晚上,他俩疲惫地坐在寺外那堆土台的踏级上。各自抚摸着手上的血泡,含着满腔的苦水,抬头遥望天空的流云,无限感慨;人生如戏啊!
沉黙了好一阵,肖晖抚弄身旁随处可见、顽强生存的野玫瑰。抬手碰碰香玫,苦笑着说:“我的香妹子,看来你这朵美丽的玫瑰花,就要在此落地生根了。”
香玫顺势把头靠在肖晖的肩上,随口说道:“我若是在这里生根,你也必须跟我在一起开花、结果。”
肖晖听后激动地搂住香玫,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套用戏文的话说:“就让你我做一朵并蒂红玫,终生扎根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
肖晖那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和知心表白,令香玫惊喜不已。出自少女的羞涩,她推开肖晖。香玫瞪着杏眼,娇声斥骂:“梦里讨媳妇,你想得美!”
经过几天的共同生活, 肖晖及香玫的家人都觉得这里的人们既亲切又朴实。先前的惊恐和愁闷都悄然释怀,心情渐渐地舒展开来。
这一天。人们还没起床,就开始下起雨来。而且时大时小地下着不停。
刘场长出门观望,地下到处都在流水。考虑到大家都紧张地劳累了多日,刚好又碰上大雨连绵,宣告大家;经济场全体放假一天。
今天刚好又是星期日。吃完早饭后,大家就从上殿厢房的教室里搬出櫈子,坐到中堂的大队部两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宣传队排练文艺节目。
看了大半天。宣传队员演练的,除了民兵营长表演的快板书;就是妇女主任领队的大合唱。甚是乏味。宣传队的水平虽是低劣,但他们的认真劲儿却表现十足。肖正华领着儿子,肖红娟也带上女
儿前来凑热闹。他们两家都挤到了前排,坐在乐师的身后认真地观看。
肖家这几位从城里下放的艺人,都为能在偏远的山村见到文艺队伍而甚感欣慰。
肖正华发现乐师们身边的课桌上放了一叠厚厚的剧本曲目,随手拿着翻看起来。尔后,从中选出几套剧本来。他近前跟拉胡琴的赵师傅说:“你们戏班为什么不选排一些富有剧情、又精彩一点的节目呢?比如,这套曲目里的歌舞戏《白毛女》、表演唱《老俩口学毛选》。这个戏,它有歌舞、又有对唱表演。排练这些节目上台演出,那就好看多了。”
正在旁边歇息的李贵听了这番话,抢先搭腔了:“你说的那些戏当然是好,可惜难度太大,对于歌舞、表演我们都没有经验。再
说,乐师们恐怕也没有那般的演奏水平。听说你们几位都是专搞演唱艺术的能手,给我们作个示范,上去表演一段,好不好?”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肖正华嘴里犹豫,心中却早已活泛起来。
李贵上前扯起肖正华,诚恳地说道:“反正我们也有些累了,就当是一边休息一边欣赏一会儿。”
肖正华听到李贵说得恳切,也不便扫兴。他顺水推舟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借用你们的京胡,我来拉曲,让香玫姑娘和肖晖俩人上台表演。在此即兴演唱一曲《白毛女》中的“北风那个吹。”
肖晖和香玫在学校文艺队时排演过这一段戏, 而且还参加过学区大汇演。这些天听得锣鼓声响,心里早已按捺不住对文艺的向往和追求。他俩也不谦让,便欣然上前站定了架式。
肖正华手把京胡,咿咿呀呀地调好琴音。乐曲的过门一经拉响,悠扬悦耳的曲调就深深地吸引了在座的观众。台上肖晖和香玫那动人的唱腔及优美的舞姿,还没等唱完几句,围观的群众禁不住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一个个伸出拇指,无不交口称赞:“唱得好,演得更好!到底是城里大戏院出来的艺术人才。”
观众那一阵阵掌声和赞扬,使得肖正华急忙放下京胡,起身向宣传队的人员们一一掬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打扰你们的排练了。”
原是妇女主任、又兼任宣传队队长的凡秀英,高兴地拉住香玫的双手,亲热地说:“小妹妹,你演唱得太好了。我想跟你学舞蹈,你能抽空教教我吗?”
香玫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雨停了,天也即将入夜了。
晚饭过后,回家的人,已陆陆续续、三五成群地走了。住在场部的,只有家里离这儿路程较远的十几户人。他们不愿白费灯油,早早地闭门睡下了。
肖晖和香玫还不适应这种枯燥的夜生活,他俩漫步屋外遛跶着。
现在是月圆时节。虽是雨后的乌云漂浮,但月亮还是透过云层,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来。
香玫指着山顶那朦胧的大石塔,对肖晖说:“我们登上那座石塔去看看,你说好不好?”
肖晖点头赞同。俩人沿着石径小道,绕过那明镜似的大池塘,踏着古时人工凿制的石级,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山顶。
这座石塔的底层足有正房一样的宽大,塔身呈八角圆形,共有九层。每层都有七尺高,各层的八面都开着窗口,通体均为大石砣砌成。顶楼上面的天罩为石制的拱形,每一层的地面均以木方搭
建,有些方木的表面已经腐烂了。塔顶那大如圆桌的周边,建筑着齐腰高的石围栏。
临近塔身才知道,它是如此雄伟壮观的庞然大物。人们可以沿着塔壁的石梯,直达高耸的塔顶。
肖晖和香玫摸着塔壁爬到顶楼,早已是累得气喘嘘嘘了。他俩一屁股跌在塔顶的石板上,背靠围栏并肩而坐。他们居高临下,展望远处朦胧的群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顿觉心怡神旷。
肖晖开玩笑地戏说:“香妹子,我俩已置身天外,远离凡尘。与其在人间受苦受难,不如在此修道成仙算了!”
香玫往肖晖的背后拍了一把掌, 反驳道:“我才不愿意修道成仙呢!据说,神仙是不得嫁娶的。”
肖晖表示不解,他接下话茬:“神仙们若是都不嫁娶,那些小
神仙都是谁造出的儿女?”
香玫伸手在肖晖的大腿上狠劲地掐了一把,痛得肖晖“哎哟、哎哟” 地惨叫起来。香玫嗔道:“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贫嘴使坏!”
肖晖举起双手,边笑边说:“我投降!我的好表妹,我投降还不行吗?”
香玫停下手,沉思了一阵。她低着头,又委婉地问肖晖:“你就一辈子做我的表哥吗?”
肖晖会意,转身拉着香玫的双手,把嘴凑到她的耳旁,轻声地说道:“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十分乐意做你的老公。”
说到这时,他俩同时张开双臂,相互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并狂热地亲吻着对方。香玫被肖晖那毛绒绒的胡须搅磨得周身酥麻,几乎瘫软下去。
良久,他们依恋不舍地松开手。看看已近子夜了,香玫撒娇地说:“我上山时走累了,现在要你背我下去。”
肖晖背着香玫,说说笑笑地下山了。
一天中午收工时。刘场长叫住了肖晖和香玫,告诉他俩:“下午安排你们两人去佈置戏台。今天晚上,县里宣传部的领导、还有公社干部们,都要来这里评审我们塔山的宣传队。我们大队的宣传队员要在此进行汇报演出。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你俩一定要把场面摆设妥当。
肖晖和香玫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累得腰酸背疼的。他俩又是贴标语、又是扯横幅,还在戏台新立的树杆上挂起了两盏新买的煤
汽灯。末了,又从教室里搬来十多张课桌和櫈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台下最前沿,权当评审人员的专座。
一切准备就绪,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
四面八方闻讯前来看戏的,他们大都是陆陆续续、成群结队的往这座古寺赶来,期待着分享这一场稀有的文艺大餐。
宣传队在大队部日以继夜地折腾个把月,就等着此刻粉墨登场了。
“哎!打竹板,那个瓜啦瓜啦叫,大家听我来表一表。如今是;祖国山河一片红,革命的热忱逐浪高......” 李贵首先登台甩打着手中的竹板,在耀眼的灯光照射下,独自演起了开台戏。他站立在台中央,把腰杆挺得笔直。随着手中那“刮哒刮哒” 的竹板
声,他如僵尸般毫无表情的数落了一通。末了,凡秀英领队上台叫响了大合唱。八个男女站成两排,扯着嗓子齐声唱道“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魚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阳。革命群众离不开共缠挡,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唱完这首三岁小孩都能哼唧的歌曲,又是李贵的快板书《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快板声一毕,再又回到凡秀英领唱《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
如此来回反复地折腾了个把钟头。坐在前排的评审干部们,一个个都摇着脑袋、绉着眉头,在下面骚动起来了。
身为县革委宣传部长的李志雄也阴沉着那张刀削脸,觉得大为失望。他忍不住起身走上戏台,把李贵和凡秀英叫来身旁,气愤地教训他俩:“你们怎么搞的?就只排练了快板合唱、合唱快板的吗?净挑这些节目,今后还怎么去参加县里的文艺比赛?要知道,下面坐着的那些干部,就是特意下来进行评审和选拔参赛节目的。
一听这话,又见李部长很不满意,凡秀英急中生计,她陪着笑脸向李部长解释说:“我们还有好节目——歌舞剧《白毛女》。”
李志雄疑惑地质问:“你们排练了《白毛女》?那是一曲经典的歌舞剧。怎么还待着?赶紧去准备演出。”
听完这话,凡秀英扯了一下李贵的衣角,使了一个眼色。李贵半晌才明白过来,尔后对凡秀英急切地说道:“快去把肖晖和香玫他们叫来。”
凡秀英携同李贵,急忙跑下戏台。四下流窜着找到了肖晖和香玫,并把肖正华一同拉到旁无人处。凡秀英以请求的口吻对他们说:“今晚那些干部,是专程来评审和选拔节目,前往参加全县举行文艺比赛的。我们以前排练的那些节目,他们都不满意。为了争取得到参赛演出,请你们赶快上台去救救我们。你那天演唱的那一段《欢欢喜喜过个年》,实在精彩,肯定能使他们满意的。”
肖正华沉思一会儿,对凡秀英他俩说:“你我都是搞文艺的人,俗话说救场如救火。既然你们不嫌弃,现在又同是一个大队的
人,我就跟你上台去表演。为了塔山大队的宣传队,也得去全力争取参赛的名额。”
回到戏台。凡秀英走近台前,大声为观众报幕了:“下面,我们为大家演出的节目是——歌舞戏《白毛女》唱段;欢欢喜喜过个年!
随即,后台的琴声响起。肖晖和香玫双双顶起脚尖上台亮相,盘着戏台以优美的舞姿绕了两圈,然后伴随着音律的节奏蹁蹁起舞。香玫单独近前手舞足蹈地演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风吹那个雪花,在门那个外。风卷那个雪花,在门那个外。风打门来,门自开。我盼爹爹快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欢欢喜喜过
个年!”香玫唱罢这一段,拉着肖晖的手,双双旋转着欢快的身姿。她深情地望着肖晖,又接着唱道:“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把我扎起来。哎嗨哎嗨哎,扎呀么扎起来!”肖晖爱怜地望着香玫,抚摸着她的头发,摇晃那手中的红绳,起身又歌又舞地演唱道:“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两尺红头绳,把我喜儿扎起来。哎嗨哎嗨哎,扎呀么扎——起——来!”......
后台里琴声悠扬,戏台上歌舞宛转。肖晖和香玫载歌载舞,整整演唱了半个钟头。
“啪啦啪啦......” 台下观众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坐在前排那些县里的和公社的干部都拍着巴掌、站起身子,跟
随李部长列队来到台上。李部长大声宣布:“演得很好!就以这出戏作为我们塔山宣传队的重头戏,去参加县里即将举办的文艺比赛。肯定能拿大奖。”
所有的评审干部们都点头附和着,不断地予以夸奖;想不到李部长的家乡竟有这等人才,真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第 三 章 北 风 那 个 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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