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滋百味（2/2）

单诗涯拉了丰聆楚对二人礼道：“二位道友请了。如今我们到得此处，方算得从那险境中脱身，此行既将掌器使救出，又无人伤亡，算是苍天顾佑。如今既已事毕，我们这几人虽然同为天工教弟子，终归男女有别，一路同行也多有不便，何况我和师妹还有要事在身，与二位就此作别。”秀目顾盼间，已将各人神色收落眼底，于是又续道：“此番难得共历艰险，便知我们皆是有缘之人，既是有缘，何愁无再见之期？”

穆展鸿听出她语中的疏离之意，神色转冷，只盯了她不作言语。丰聆楚却在一侧蹙眉而思，也不出声。林有思双目本随了丰聆楚左右来去，此时听了这话，也知这针门掌门弟子实是下了逐客之令，只是此姝所说之话句句在理，瞧得穆展鸿只在一旁滞立不语，自个虽也不舍，仍拉开穆展鸿道：“道友所说甚是。此番器使得脱牢篱，多亏了二位道友倾力相救，否则决不能全身而退。还有，丰姑娘！”

他嗫嚅半日，终于侧转头对她行了个长揖，“当日若不是姑娘当头棒喝，只怕我今日仍还似那缩头乌龟一般东躲西藏，成日忧心魔教何日寻上门来。自此日月海一行，林有思必以此有用之身，勤加修炼，绝不教旁人瞧我乐门弟子不起，穆师兄，你说是么？”

穆展鸿却不理他，面上却好似计较已定，朝了单诗涯踏前一步道：“我只想找姑娘讨个明白话。当日我身落屠老妖之手，原是我心甘情愿，也未做活命的打算。此番你既不惜以身犯险，入这绝地相救于我，想必也未视我如草芥之属，只是如今为何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单诗涯面生薄怒，“当日若不是你以身挡魔，未必我就没有抵脱的手段！以你区区觅丹修行，如何能是那老魔对手？只是如此一来，旁人都道是你替我挡了一劫。单诗涯道成至今，除了相欠师尊的提携知遇之恩，从未欠过旁人的分毫恩情，岂可因你而破例？不过是这般缘故罢了。掌器使大好男儿，如何不在修行上痛下苦功，却成日在这上头夹缠不清？”说毕侧转身去，削肩微耸，显然已怒意勃发。

穆展鸿瞧了她背影半晌，忽然笑道，“果然是我修行低微，难入姑娘法眼。是了，数番相遇，均要姑娘照拂援救。哈哈，姑娘说得好，他日若不是修行有成，我绝不再来叨扰姑娘。”他口中虽然哈哈大笑，面上却满是伤心神色，说完后走到一边，扶了一颗翠柏而立，虽然立定，身子仍是微微发抖，叮叮当当，浑身镣铐只响个不止。

丰聆楚左右各看数眼，心中不住喟叹之余，先时的那股积郁之情不知为何却消散了许多。她掏出那丧乱拍交与林有思道：“乐门虽已不存，仍盼你和掌器使相互照应，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穆展鸿此时似已有些癫狂，听了此话转过身来，双手乱挥道：“我不要人照应，穆某七尺昂藏，如何能要你分心照拂？”丰聆楚低头对了林有思道：“他身上有一瓷瓶，你取那瓶中漱玉丹数粒喂服于他，神智自会复转清明。”也不理会那林有思目光流连，几步走过，牵了单诗涯衣袖道：“师姐，走罢！”

二人驭梭而起，滴溜溜直朝西去。

丰聆楚双手执了数丝乘梭而行，却瞧见单诗涯枯坐梭中悄声不语，双目神思空濛，似近实远，也不明白她此时心中所思。自忖今日救得人出，全赖她布设缜密，又强使功法暂提修行所致。原来她虽未见单诗涯催使三血三灰之法，只是初时望见她术法之威，先前搀她入梭时气机交感，已察觉她修行骤减，中途再一思索，已明白其中缘故。只是她从前修为卓绝，如今因此而跌落一个品阶，不知这修行何时才能尽复如初。又思及此事穆展鸿和林有思未知，若是知晓，不知又作何想，心中正乱如繁线之际，忽然听见单诗涯开口道：“师妹，咱再掉头回转，方才那山便是空武山，正是师尊所说的取宝之处。”

丰聆楚此时已耐受不住，突地哭出声道：“师姐，全是我不好。当日不该只凭了一时气性出语相激，害你今日落到这般田地。”

单诗涯轻笑道：“这说的什么傻话？就算你当日那般说了，又无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若我不想来，还能有人逼我来不成？你若不说，哪日我想明此节，说不定还要懊悔。何况我向来不喜欠人恩惠，此人乃是我自个要救，和你并没什么干系！”

瞧见丰聆楚面上满是伤痛之色，已知她瞧破自个修为，略一思索又说道，“你别瞧我如今只觅丹修为，不过数年苦修，想必便能复原。你放心，可莫以为我就此失了向道的虔心，便说此番空武山取宝，我却也要和各派弟子一争短长呢！”

听她言语间轻描淡写，丰聆楚心中仍是悲难自禁，知她此话原为开解自己，想她平日诸事皆以修行为重，当日若不是自己出语相激，又一时莽撞急急奔赴日月海，致她并无余暇筹划出万全之策，无奈之下只能使出这般自毁自伤的术法。今日之果，泰半因己而起。珠泪滚滚而下，却不愿她看见，转身瞧瞧擦去，暗暗道定此番取宝之行，若是有她看中的宝物，定要倾力为她取到，若是有甚么提升修行的仙药灵丹，取来之后也定要教她服下，如此才可稍减心中的歉疚之情，其余言语上的虚情浮意，原不必多说。

师姊妹回得空武山，果然已不见林穆二人身影，想必已离山远去，二人各有怀抱。丰聆楚极目四顾要瞧这山中有无宜栖之所，单诗涯却并指计算时日，算得一算，原来距那取宝之日不过数日余暇，正好将此山仔细推敲，看看能否瞧出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