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徒(2/2)
听她提及日后诛灭戮仙使与朝鲁之事,覃如意便不再说。三妪又各自朝了钟爱弟子细细交代,明日一早便敛形避息分批下山,还有那从未下山行走的弟子,又要教与俗世中行走的诸般规矩。
好一阵后单诗涯从屋中行出,抬首见那空中圆月垂垂西落,已是寅时过半,思及诸事交代已毕,唯有一事积郁在心,不理不快,于是驭梭而起,转瞬到了舜源峰娥英洞前。
这娥英洞口爬满了水生藤萝,将其掩得只容一人出入,单诗涯使丝如剑,已将洞口藤萝斩落大半,心中不住感慨,这三年之中便是九嶷山未遭灭门之祸,这娥英洞只怕也少有人来。驭梭进得洞中,寻了处干石停落,出来后正瞧见方画素闭目盘足坐在水中,此时洞中积水渐涨,已淹至腰身。
单诗涯伫立呆望片刻,“师妹”二字出口,已饱含酸楚之意。
方画素睁开眼来,瞧见是她,便开口笑道:“闭关不足一日,便先后劳动针线二宗的掌宗弟子前来瞧我,画素何德何能,竟教师姐们如此费心?”
单诗涯问道:“魏师妹也来了么?她来此作甚?”
方画素道:“初时我也不明白,平日里我和她不过点头之交,方才她亲临此处,授了我一片冰火欲融篇,只说依此修行,这寒冰赤炎之苦便可减去大半,对我修行也大有裨益,除此之外转身便走,并未多说一字。”
单诗涯点头道:“线宗与针宗弟子往来甚少,魏师妹原来也是性情中人。”说话间已蹲身将手探入水中,果然冰寒刺骨,方画素笑道:“正要这般才能精进修为。”
单诗涯苦笑之余,忽然想至一事,忙将今日之事对她详述,说完又道:“如今门中连遭剧变,值此非常之时,你去和掌门使一说,必定免去这娥英洞水浸之苦。”
方画素摇头不止,“师姐,你仍没明白我心中所想。”她双目前望,落在洞中虚空处,“其实我心中所喜,原只修行一事。当年师尊委我以门中筹划青衣之职,实非我所愿,只是从前性子柔顺,师尊之命不得不从。既然答应了师尊,于是又费尽心力操持门中杂务,不敢教掌门使失望。于是这修行之时愈来愈少,我心中的不快之时也愈来愈多。若不是趁了此次大会之机将心中所思全盘托出,还不知委屈自己到何时呢。你莫瞧我如今虽然身子受苦,心中却快活得紧,比起从前那是强得太多了。再只盼在此洞中修行,有所寸进,却不愿理会这洞外的世事短长了。”
瞧她面上流露出怡然神色,单诗涯心中愧疚之意稍减,又指点了她千丝百结术中的避息之术,以防他日抹仙教寻至此处,转身出洞时,山上已微有天光,群鸟啁啾,松涛隐隐,一如平日情状,只是今日瞧去分外旷怡,单诗涯不由轻叹,今日别后,不知何时才能重返九嶷,重温这故地风物。
不一刻御器回屋,预备略微收拾。忽然见着竖纬亭中立了一人,背影姗姗,瞧去正是丰聆楚。
想起二人自此别后,不知何日能重聚,心中微憾时涩然开口,“丰师妹,你在这里等什么?”
丰聆楚转过头来,单诗涯却见她满眼泪光,双目已微微泛红,正欲上前抚慰,却见她退了一步,盯了自己问道:“我只一句话问你。你此番下山,头件事要做什么?”
单诗涯奇道:“师妹何来此问?掌门使不都吩咐已毕,咱们皆以打听这抹仙教行踪兼精进修行为第一要务么?”丰聆楚睁圆一双妙目望住她,满面皆是难以置信神色。
单诗涯见她神情由愤懑转为酸楚,目光流转,忽然瞧见她左掌中紧握之物露出一截,原来正是穆展鸿所回的漱玉丹瓷瓶,心中一动,“莫非你……”
丰聆楚瞧她已看见自己手中物事,黯然点头道,“不错,我这番下山,师尊交代之事固然要做,只是这头一件,却要去寻这个对我若即若离、视而罔顾的男子。我已听师长隐约透露,那屠明月的妖巢在日月海,只盼老天垂怜,教我将他救脱魔教,否则这心中时时好似压了块大石,如何再分心旁顾师长之命?”说至此处,不禁又盯了单诗涯道:“师姐,就算你对他无半点情分,他因就你而身落魔掌,你就这般不管不顾了么?”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听得单诗涯一阵恍惚,忽然想起穆展鸿飞身挡敌时正是侧面当己,嘴角好似微微余有几分慷慨赴死的笑意,胸口蓦的一紧,不明白此情此景为何此刻才忆及,心中好似五味瓶翻,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多了些。
见她半日并未出声,丰聆楚跺脚道:“好一个行事周全、明哲保身的掌门师姐,我却看不过眼。那日月海纵然是龙潭虎穴,我却也要闯上一闯,大不了将命送上便罢了。”话完后不再理她,只身化作长虹驭绷而去。
单诗涯身子微微发抖,一时竟立身不住,忙靠住亭边木柱。忽一刻眼前一红,原来那旭日越过山头,已将晨光远远播撒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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