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寺（1/2）

也不知行了多少时候，丰聆楚寻了个人迹罕至的地头停落在地，那屠明月离群索居之地，不过是前些时针妪受伤归山，听得绷妪无心中提及，只约略知道在九嶷山以西，却不知路途远近。方才一时愤激，半日已行出数百里之遥，此时看见前头有个城镇，便欲寻个人打探。

不料连问数人，均不知这日月海所在，更有人奇道：“此处已是甘凉境内，四方皆是茫茫草甸，如何能有湖海？若真要寻海，只怕该东去才是。”

丰聆楚心中懊恼，只恨出行前未向人仔细探明这日月海所在，此时口中渴躁，抬头看见前头有个凉茶铺子，于是快步行去。忽然想起数月前和了单诗涯在那莼川城外茶铺之事，不由慢下脚来，将这茶铺着细打量。

此时她迷目避息术法施出，旁人只瞧见一个面色蜡黄的青年女子走入，小二忙上前殷勤侍候，她也不作声，只指了旁人桌上的一壶茶，小二以为遇上了个哑巴，上了茶便去招呼旁人。

原来这茶摊离城不远，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属大都集在此处歇脚。众人所议，也不过是今日你拖了几车货物，我赚了多少银钱，渐渐及至花街柳巷之事，正不忍卒听间，忽然听得一人压低声音道：“近日那大云寺中出了一件奇事，你们可曾听得？”

旁边却有人嘲戏道：“祈老四，你日日神神道道，说的尽是些‘祈’事。依我说，咱凭了这身力气赚取银钱不容易，花在那倚云院里还能图个快活，供奉给那些神棍道婆，却是水花都见不着一个！”

那祈老四涨红了脸，“阮小六，可莫说这等不敬的浑话。你们没缘分见到神仙，我却是见过的。远的不说，只说昨日在那大云寺中我亲眼所睹，啧啧，若说那是仙术？只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阮小六道：“祈老四，嘿嘿，神仙是给你变了个美娇娘出来，还是变出白花花的银锞子砸中你的头，教你这时还不清不醒？”

祈老四想必平日已便被他们揶揄惯了，也不在意，抓起桌上茶壶，对了嘴猛吸一通，这才抹嘴拍腿道：“前些时钱桌上不太爽利，昨日便寻思去拿大云寺求个签，看看近时有无财运。哪知才一拜下，却听得门外喧嚣已极，我扒在门边一瞧，啧啧，你们猜怎么着？”

丰聆楚听到要紧时却见他卖起关子，不由得心中有气，那伙汉子向来便明白祈老四秉性，因此也无人理他。祈老四自觉无趣，忙接口道：“你们说这大云寺本为求神拜佛之地，哪晓得如今又兼做了那郎中问诊之处？原来一连来了数人到这厢房门前猛拍，口中只大呼什么‘仙师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我们身染恶疾，还盼仙师救我们一救！’这门扇被拍得山响，好一阵却听得一声低叹，‘我不过明白些修行的道理，并无医伤救死的手段，各位请回罢。’”

“那伙人中却有一个抱了女童的中年妇人，眼见求医无望，心中忧急，忽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四肢不住抽搐，那女童跌落在地，不由哇哇大哭，屋外众人正忙乱时，屋中突然传出一曲箫声。那箫声平和到了极处，我隔了数丈远，也好似被一块热汗巾在胸腹之间抚熨而过，说来也怪，那妇人的癫狂之状顿止，眼神逐渐回复清明，不一刻便能起身，女童在一旁抓了她袖筒，不禁破涕为笑。箫声一止，又见房门开了一道小缝，从中递出一个纸包，旋即又合上。听得门中人低声说道，‘教这妇人将此药分五日服下，届时若再无这羊癫之状，便是好了。’余下众人见他果能医治，忙不迭悉数拜倒，求他医治余下病者。门中人出声道，‘今日已无余药，待得明日多配几服，才能续以为继……只是你们且莫再招人来了，明日我医完你们，还有要事在身，这凉州城里，再耽搁不得。’”

阮小六不禁插嘴道：“那妇人分明患的羊角疯，此病一经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究竟是不是这门中人医好，还未可知，你便说此人是修仙之人。嘿，说不定一伙人事先合计，做了这个笼子等你好钻哩！”

却听这汉子哼声道：“我祈老四又不是黄口小儿，也算得久历江湖，这其中的真假岂能分辨不出？当时那箫声颇为奇特，教人的呼吸全都随其起伏，一曲完后，莫说那妇人，连我都觉得身轻体健，呼吸顺畅了许多。”

茶摊小二笑问道，“祈老哥不是说那数人中还有病者，却不知是断了腿？还是折了胳膊？或是跌了头？”

祈老四迟疑道：“却没见他们有什么外伤，只好像有几个眼歪嘴斜之徒，还有个神情疯疯傻傻的，教众人搀了回去。”

众人尽皆笑个不止，“弄半日却是个专治疯傻的神仙，祈老四，瞧你平日里也有些癫狂，不如明日也请他治上一治！”

祈老四也觉好笑，张口将嬉笑众人乱骂，心中也不禁疑惑自己，莫不是真中了别个的圈套。

丰聆楚寻至大云寺时，已是薄暮时分。这寺院甚大，此时寺中僧人均已去后殿晚课，厢房却是为那些住不起客店的旅人所设，交上数贯铜钱，便能住上数日。丰聆楚摸入寺中，瞧见院子西侧一棵好大柏树，双足轻点，已跃上枝头藏身妥当，这才细瞧那一排厢房。

厢房数间，只有一处点起了灯火，屋中人身影映在窗纸上，隐约可见是个青年男子，丰聆楚见他手持一柄绷样物事对了前头猛扇，不一刻便有股隐隐药香透窗而出，忽然明白此人手中执的是药扇，对的正是一炉汤药，只怕便是祈老四说的仙师。

正此时却听得一小沙弥踢踢踏踏汲鞋走来，还未及前便听得他低声嘟哝，“这穷酸没交足两贯铜钱，倒成日在此处不是烹药，便是招了一群疯疯傻傻之人前来滋扰，好生惹厌！”到得房前，早将房门拍得山响，“林施主，快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