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1/2）

再过得一阵，头轮比试悉数演完，众弟子群雌粥粥，原来这十六名胜者泰半都有取宝资格。也有猜中了欣喜不胜的，也有为那落败弟子扼腕叹息的，也有暗自低头沉吟不语的，林林总总，一时总难描尽。

喧嚣声未落，二轮对阵名签又出，覃如意瞧见对阵情形，不由微惊，原来此轮与她对阵的不是旁人，正是绷宗丰聆楚。众人看毕，那丰聆楚笑嘻嘻纵上台去，又忙招呼她跃上，瞧出她犹疑神色不由笑道，“你瞧这十六名弟子之中只我一人出自绷宗，无论落败，这绷宗的掌宗弟子我已坐定，你大可不必多虑多思，何况这胜负之数还难说哩。”

眼见她亮出一把火红竹绷，绷面皆以红绸蒙就，干干净净，却无半点绣图。丰聆楚自顾自往台中一站，正笑吟吟望住她。覃如意上得台来，见她并无动作，知她掌宗弟子身份不便先手，于是微微一笑，伸指将三针附着些许神识连环弹出，每一针皆较前一针为快，中途已两两首尾相接。甫一相接这长针便似活转了过来，扭头曲腰如同灵蛇般向前扑去。丰聆楚此时已神凝态端，鬓边秀发无风自动，刹那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但见她神识沛然于身，便不再瞧那针蛇来势，忽然向左右两侧各挥出一绷，待那三针及近，忽然逐寸化为齑粉碎落身前。

丰聆楚望见覃如意迟疑神色，不由以绷掩嘴笑道，“师姐，我这厢对不住了。我手中所执的乃是绷宗至宝火云摇，此绷在手，绷宗术法之威比平日还要强上数分。还盼师姐莫怪我拣了这个便宜。”覃如意正凝目看往她手中火红绣绷，识海中元丹上的眉毛忽然有了微耸之意，若非她极力约束，便要有数百根火眉意欲透体借术而出，要与那绣绷较个高下。覃如意心中大骇，已知自己元丹已渐通神意，隐隐有了自主之念，若是任其驱使全力而发，想必也能胜过那丰聆楚，只是得胜之后这许多火眉能否回转，又要如何消解这脱体毫燥之意，心中并无半分把握。好一阵才将目光从红绷上挪开，覃如意忽然举手连摆道：“我道法成就仓促，元丹凝聚未实，本就不及师妹道基坚实神识凝练，何况还持有这等至宝。方才犹自不服，此时一试即知，愚姊这便认输。只是我瞧这火云摇素净可喜，师妹可否借我开开眼界？”丰聆楚不疑有他，咯笑声中已将火绷递于。

覃如意接绷之时已在识海中炼化一根火眉，其所积神识透体而出，好似一根红针拖曳了一尾长线，随其食指点划已在绣绷上时隐时现，瞬息间已化为淡淡轻雾杳去。覃如意将绷举起，上头已不见针线，却隐约多了一只虚线凤凰，将那绷面迎了光左右一转，那凤凰恍似活转了过来。

丰聆楚接绷后又惊又喜，“火云尽处凤凰生，师姐好针线，幸好今日不是比针试线，不然我便是头一个输定的。咦，师姐，你这绣法未见针线之痕，非我针门所能。”

“那是我从前俗世中所学的隐绣之法。师妹别嫌我冒失就好。至于较技，我自知不是师妹对手，这便告退罢。”覃如意这番绣功展露为辅，本意却是向台下众人展现其精妙修为，只是其手法巧妙之至，台下众人中只修行臻至化形之属才能瞧出。原来她自忖既有走火之虞，便不欲再战，不过此番空武山取宝之机不可坐失，于是便在这有意无意之间，精深修为展露无痕，心愿便已达成。

丰聆楚见她才照面不过一合便已认输，心中自是大为不解，眼见她要跃下台去，忙开口相询道：“师姐，你可想清楚了，此时下去，便没掌宗弟子的指望了！”覃如意回头笑问道：“丰师妹，两年前本门绣仙夺宗大会，你不过年方十六，敢问你那时身投本门学艺已几年？”丰聆楚略微一愣，“师傅说我两岁被人送上的九嶷山，六岁始习术法，至那时也已十年了。”

“是了，愚姊上山不过三月有余，今日能有这番成就，除了师恩深重，许我三宗同修的缘故外，如今修至这地步运气也真好得紧。何况那水满则溢，月盈转亏，方才与师妹火云摇对阵，我已有心旌摇动之象，若是勉力而为，却不知这心魔能否抑服呢！”

她这话有感而发，其中却也有几分真意，丰聆楚听她说及三宗同修招致心魔邪火之事，已知不能再劝，于是望了她道：“覃师姐，若是身有异状，盼你早说，门中仙长和我等一众姊妹必会鼎力相助，绝不教你孤身犯险。”

丰聆楚此话说得颇为热心赤忱，覃如意道谢下台，台下众多针宗线宗弟子却不以为然。穆展鸿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袒此心迹，并将门中仙长带了进去，心中不由暗叹此姝心直口快，想来是因她常年深居浅出、涉世未深之故。

覃如意既已落败，余下弟子虽然修行高超，只是仍不时这三大掌宗弟子对手。不一刻又过一轮，这台上只剩了她三人和那云青荪。此时莫说是丹玄子，便是冯有尔也觉索然无味，穆展鸿只顾瞧看单诗涯对阵情形，但见她仙姿绰约，举手投足间意甚闲雅，显见得行有余力，心中不禁将自个修行和她对照，只觉二人境界相近，那冯有尔前日所说的针门掌宗弟子修近化形之境，只怕言过其实。

此时日已过午，松台比试稍歇，随侍弟子纷纷呈上淡茶干果，一弟子托了四盏茶水并一些干枣，丹玄子拿起盘中干枣，嚼了两下便一口吐出，口中叫道：“天工教针门好生小气，这般干瘪烂枣，也好拿出待客。”手中又将茶水端过，呡得一口又放回随侍弟子托盘，“这般粗茶怎能入喉？”

那弟子尴尬不已，不好就回，便将茶盘转了个向后继续端献，待得冯有尔取过一盏后便要回去添盏，穆展鸿早已渴躁多时，见那茶盘上还有杯盏，忙伸手取了，揭了盖碗递往嘴边。随侍弟子忙拦将道：“这茶是神秀宗仙长喝过的，尊客稍待片刻，我去换了茶盏再来呈上。”穆展鸿暗笑自个马虎，将这盖碗放回托盘，忽然鼻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膻之气。这气息颇为古怪，只是他从前好似闻到，再一细想，却又记不起何时闻得。

原来乐门遴选门中弟子，大多要求耳聪目明，鼻灵舌妙，凡是五感敏锐知觉超出常人之士，于那乐意的领会与所得多半都能胜人一筹。故而身为乐门中人，只要听过异样之音，嗅过异常之味，一经体味便不易忘却。

正寻思间随侍弟子一换茶奉上，冯有尔伸了脑袋左右打量，低声笑对穆展鸿道：“我赌丹玄子今日晚间必不敢前赴这针门的鸿门宴。你瞧那针妪早对她嫌恶至极，线妪虽未多说，但以针门名声之盛，岂容他神秀宗上门寻衅。唉嗐，若是丹玄子今夜有胆前去，我冯有尔必要寻个僻静地头，好好伏地听听这‘丹玄子虎口捻须戏，针线绷怒叱神秀宗’了，呵呵！”

穆展鸿不禁哑然，“今夜想必要邀你赴会，好端端去瞧便是，为何还要在外头伏地扒土，施展这地听之术？”冯有尔老面微红，“你哪知我贴地而听，其间细微轻渺之处，比起亲临其会不差分毫，那些悄声低语、嚼舌咬耳之事，更非双眼所能看见。”

听完这番话语，穆展鸿不禁肚中笑疼，面上不好显出，只得举盏大口喝茶，于是又想起当日盐庄之中这冯有尔伏地听音的旧事，一时思及一事，忽然一惊，手中盖碗微微抖了起来。

恰此时台下彩声四起，原来魏若苏和了丰聆楚跃上那中间松台、单诗涯和云青荪却上了左边松台两两对阵，众弟子左右顾盼，唯恨双目不能分顾两处，只得将脑袋转得如同一个门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