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针法（2/2）

说话间已从袖上取下红针，右手捻拈间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红色长线，线的那头却又穿上了一枚红针，左右二手分执，这才开口说道：“这嫁衣针法，乃是将你我二人身上的冰阴脉籍由无名指相连，我再催运凸晶之法将修行推送到你的凹碧之地，其间冰寒刺骨，你只需放松心神坦然受之即可。”

覃如意用力闭上双目，再睁开时已眼神澄澈，忽然觉得无名指刺痛，原来针妪已执红针分刺入二人指尖，一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忙依了她所说，将身心放懈到极处，果然好过了些。针妪此时已经开口念道：“冰神凝体，上药三品，神与炁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存无守有，顷刻而成。回风混合，百日功灵。默朝上帝，一纪飞升，知者易悟，昧者难行。履践天光，呼吸育清。出玄入牝，若亡若存。绵绵不绝，固蒂深根。七窍相通，窍窍光明。圣日圣月，照耀金庭。一得永得，自然身轻。太和充溢，骨散寒琼。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诵持万遍，妙理自明。即引冰神之气，注润身田，五脏六腑，心目内观，真气所有，清净光明，虚白朗耀。杳杳冥冥，内外无事，昏昏默默，正达无为。古今常存，总持静念，从兹解悟。”

不过两百来字便将这口诀授毕，覃如意用心记诵，又问明了几处，数遍后便能背得一字不差，针妪欣喜不禁，又细细解说一番。原来这冰神诀第一要务就是敛灭身心躁动，以不变应万变，以无物御有形，逐渐在体内冰阴脉积蓄出一股至阴至纯的修行之气，于内则养体锻身，放之体外便能御使针门各般术法及器物，其中精要讲究的便是一个“纯”字。覃如意素有夙根，只苦于不明这冰阴脉所在，如今针妪借了嫁衣针法将冰神诀传渡于她，便在她体内冰阴脉处不住拓垒冲刷，数个来回后便已知晓了冰阴脉走势。

眼见针妪额头汗出不停，转瞬皆凝为白霜簌簌落下，覃如意也觉体内好似被一个大冰坨镇住，渐渐心跳趋缓，气息也愈来愈低沉绵长，手足几乎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略现惊疑，针妪立时察觉，倏尔之间已另出银针直刺入她额头百会处。覃如意顿时察觉头眼昏沉已极，迷迷糊糊中听见针妪叹道：“这嫁衣针法过于凶险，你还是睡着了稳妥些，明儿个起身时只怕还全身僵冷，依了冰神诀之中的驱怯之法便可逐步消解，我如今功行……大减，再无余力照拂于你……你万事需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这一夜梦中好似都在冰山积雪之中僵卧，覃如意只觉自个一整夜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冻得纹丝不动。直待早上的一方暖阳照至脚踝处，才觉得身子逐渐和软过来，好容易翻身坐起，忽觉屋身轻晃，却见丰聆楚推门跳了进来。

“如何？我说箫韶峰原是天下有数的洞天福地吧，你初来乍到，这一觉睡得这般酣畅！只是今日是你初始修行之日，我们快去拜见师尊，可别迟了，教师尊以为你勤勉不足哩！”

覃如意忙运转驱怯之法，果然觉得身子灵便许多。匆匆梳洗已毕，便被丰聆楚携了向外行去。昨日不过是从空中阅尽这箫韶峰美景，如今伸出其中，更觉有无穷妙处。原来这峰上建筑全以青竹造就，各处之间又以竹道相接，一路上竹凳、竹亭、竹屋尽皆青翠逼人，奇趣可撷。

一路上已得知这绷妪原名华书盘，居于九嶷山箫韶峰顶的玄碧居，二人逐渐行近，丰聆楚已告知她绷妪为人平素温和有致、宽容待下，但在教练众弟子术法之时，却最严谨不过，相较针妪也不逞多让，“若不是十年一次的绣仙夺宗小会，师傅也不会这般严厉了。”说完笑吟吟地瞧住了她。

覃如意一眼之下已明白她早已想说明缘由，不过少女矜持，要待她开口相询，于是便笑问道：“绣仙夺宗大会，想必对针门各宗甚是要紧，否则绷妪也不会如此？”

丰聆楚拍手笑道：“正是！这普天下的修行中人，九十年一至，便要考较各派各宗进益以定各自的修行地界和新出宝物归属，这个叫做九宫论法大会。各派各门为了此会有所斩获，无不将教中弟子的培锻视为第一要事。咱针门的绣仙夺宗大会，便是取其法承其旨，意在选出各宗最为器重的掌宗弟子，掌宗弟子之首，奉为掌门弟子，掌门弟子所在之处，无论是宗门至宝，还是仙药灵丹，都要压过其他宗门一头了。”

覃如意忽然想起蓝衣少女单诗涯一人稳稳操持那千丝流光辟易梭的情形，于是接口道：“想必针门的各位掌宗弟子甚是了得！我修行上虽然不通，但这两日瞧见的各宗弟子皆似有不凡功行，不知现在谁居其首？”

“呵呵，那你倒猜猜看？”

“我原猜不准。不知可是线宗的单姑娘？”

“嗐，正是！”丰聆楚跳至她身前猛一拍手，“你唬人！说你猜不准，如何一猜就中？”

覃如意摇头轻声道：“你叫我猜，我哪知道胡乱便猜中。”瞧见丰聆楚满面疑惑神色，忙又说道：“虽然是猜的，但我也瞧见她随侍线妪左右，又驾得辟易梭那等至宝，想来必定不凡！”

“这就是了！”丰聆楚皱眉道：“覃师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覃如意不禁莞尔，“丰师妹原是爽利性子，如今为何说这等话？”

丰聆楚斟酌道：“我瞧你的性情心思，倒似已拜了线宗师伯为师！和我单师姐倒成了一路！”

覃如意奇道：“此话怎讲？”

丰聆楚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嗨，我心中原憋不住话！针门线宗弟子以线为尊，各个均是心思缜密，料敌机先，如此才能将线宗的千丝百结术修炼至炉火纯青境地。针宗却讲究心思锐利，数招之内便能直抵要害。我绷宗看重的乃是心思阔朗、胸有沟壑，因此三宗弟子性情也都迥然有异。我瞧你性子，和单师姐、云家姊妹最为相似！”

覃如意暗叹一声，心想你这小妮子未在俗世红尘中跌爬滚打过，自然可做到心思阔朗光风霁月，口中却只淡淡答道：“承蒙看得起，将我和各位并列。你方才说的都是线宗弟子，只怕针宗和绷宗，也都各有翘楚罢？”

丰聆楚忽然咯咯笑道：“你说得很是！我丰聆楚，正是绷宗的翘楚！原来我这名字取得甚好！哈哈哈！”好容易止住笑意，又说道：“针宗的掌宗弟子乃是魏若苏魏师姐。她原有个尊号——我们暗地里都唤她作穿心针，说的便是她言语无情，那冰冷凛冽之处，好似寒针穿心而过，半日才觉得后痛。话又说回来了，她待人虽然疏淡已极，一身修行却极为高明，门中弟子多有传闻，当年的绣仙夺宗大会她若不是在最后一场前突然病倒，如今这掌门弟子是谁，还真难说得紧！”

覃如意插话道：“你是绷宗的掌宗弟子，想必修行精湛，和她们不差仿佛！”

丰聆楚噗嗤一笑，“我自来就没这二位师姐用功，不过为师父催逼，冰神诀和这大绷盘术略有小成，真要和她们较量，那可还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