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第四十三（一）（1/2）

日已西斜，酒旗飘飘。

烧毁的茅屋可以重建，离散的人们可以再聚。酒肆之上，当垆的不是文君，酒老板正坐在茅檐之下打着瞌睡。

吉言一脸无赖，趴在桌子上，指甲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禧恩坐在吉言身边，一如往日般面色从容温和，夕阳晚照在他的脸上，一切美好得让人心醉。孟大在路边踱步，不时走回酒桌，喝上一大碗好酒。

吉言终于耐不住性子，焦躁起身，对禧恩道：“我们为何要留在这里？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多久？”

禧恩依旧和颜，平平道：“他不愿离开，我也不想离开，所以你不得不留下来。”

“若是我现在冲过去杀了他，你还会坐在这里么？”吉言手指着孟大，问向禧恩。

禧恩轻轻挑动眉毛，笑着摇头，道：“你不会那样做的。”

“我们就在这里这样等着，全天下的人却已经去寻找宝藏了。”吉言急急道。

禧恩皱眉，疑惑道：“你在乎的是宝藏么？”他顺着吉言的手指望向孟大，却见他依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回来了——”孟大望向林中，翠竹掩映之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竹林。

禧恩终于松了口气，语气轻快道：“他们终是平安回来了。”

吉言皱眉，只见奇雅走在阿福身后，正在一脸惊讶地看着众人。

“你们为何没有回去？”奇雅匆匆跑向禧恩，问道。

禧恩看向孟大道：“他说与你有过约定，一定要在这里等着你，因为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奇雅吃惊睁大眼睛，好奇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禧恩笑着点头，道：“不但没有离开过这里，还修好了酒老板的茅草屋，所以这里才有这样的好酒可以喝。”

酒老板被人声打断了瞌睡，怒瞪着众人，却见到奇雅回来，想起那日的银两，不觉气消了大半，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这可是酒老板珍藏的好酒，你要不要尝尝？”孟大斟满两碗酒，看向阿福。

阿福点了点头，道：“此时须有好酒，才不枉你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说完，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不住叹道，“当真是好酒！”

孟大朗声大笑着将碗中酒喝尽，笑着看向奇雅，道：“我从不食言，你有什么想问的事情，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奇雅看向孟大，恍如隔世，孟大依旧面容苍老，每一道皱纹中确实藏着悲哀的血泪。她缓步走近孟大，明澈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孟大苍老浑浊的眼睛，缓缓道：“美人倚砖墙，那美人究竟是谁？”

孟大面上笑容依旧，此时却已经笑出了声音，道：“我以为你会问起李青芽，却不想你竟然好奇这个。”

“青芽的事情，我当然要问，但是我要先确定你所说的话是不是真话。”奇雅目光灼灼，尽力捕捉着孟大眼中的闪烁。

“那美人你本就猜到是谁了，又为何要问？”孟大敛住笑容，沉声道，“正是她的女儿指给了你来到这里的路。”

奇雅脑中浮现出一个十三四少女的样子，整洁的藏装，皮毛滚边，罗松明艳，松耳石串在辫中。她点了点头，道：“小娥为什么要诈死？”

孟大目光在奇雅与阿福之间游移，却终是沉默不语。

有些回答永远等不到答案，有些真相从来都太过伤人。

“我这么蠢的脑袋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精明的问题，还请你不要介意。”奇雅终于不再追问，只是苦笑道。

“的确是李青芽找到了我，并且将德麟带到了我的面前。”孟大心中不忍，忙道。

奇雅心中一恸，挣扎问道：“青芽为何找你，又是如何找到你的？”

孟大缓缓唱道：“楼船怨，贰师耻，卅年言不止。竹海盛，赤土艳，水落石终现。勿随风，难如愿，为盼君明见。”他看向奇雅，目光近乎悲悯，叹息道，“你本应将这歌谣唱给聚福楼的人听。”

奇雅点头，道：“小娥已经代我唱给了所有人，但这歌谣绝不会是青芽写的，我想不出伽达王朝与我家孩子有什么渊源。”

“贰师耻不假，楼船有何怨呢？”孟大讥笑道。

阿福慢慢做到了禧恩另一侧，背对着孟大，又倒满一碗酒，一咕噜喝了下去。

“我见到过那从未传世的圣旨，现在就在瑶琳那里。”奇雅看向孟大，充满血泪的不只是满脸皱纹，还有一颗委屈的心。

吉言疑惑地抬头，她歪头看向奇雅，却发现阿福隔在中间，正看着自己，她下意识挑眉，瞪了他一眼，起身坐到了禧恩对面。

“那我问你，楼船有何怨？”孟大看向奇雅。

奇雅摇头，道：“楼船不应有怨，阵前相轻，本就是兵家大忌。”

孟大轻轻点头，又问道：“那么镇西可能有怨？”

奇雅又摇头，道：“那要看哪个镇西？”

孟大叹息道：“高坐明堂的镇西当然不会有怨。”

奇雅道：“那么剩下的一个，的确应当有怨。”

孟大浑浊的目光似有晶亮闪烁，他望向远处垂垂坠下的夕阳，许久不语。

奇雅不知该说些什么，安静地看着日落，绛红的天空如血般泼洒过来，大地渐渐被黑暗笼罩。

酒老板点起了纸灯笼，昏白的微光如鬼火般摇晃，一轮圆月渐上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