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眼第四十（一）（1/2）

聚福楼内。

江泊岭坐得端正。

方天青面向江泊岭，问道：“江庄主，在下可否一试。”

江泊岭忙站起身，笑道：“既然诚心相邀，锦绣山庄便愿意为此便利，若是您有心当然可以一试。”他忽又有些为难，“细说来，这宝刀本就不是江某之物，江某也无权论可否。”

方天青摆手道：“江庄主客套了，来者是客，在这盛会上一试宝刀，当然还需要锦绣山庄的同意。”

江泊岭又笑道：“既然诚心为宝刀而来，您与我便不需要如此客套了，若是您能一验宝刀真伪，便是求之不得的幸事。”

方天青点点头，看向张恍。张恍随即会意，将漆方盘一托，恭敬地递到方天青手中。方天青并不接手，只是笑着指了指江泊岭面前的花梨木大桌，张恍便又恭敬万分地将漆盘置在桌上。

“等一下——”南宫雅汶突然走向张恍，急急道，“不知方老东家打算如何一试？”

方老东家——方天青哑然失笑，随即指着漆方盘道，“自然是在这些宝刀中找到真正的伽达王朝旧物，当然——”他摇了摇头，“也可能这三把刀没有一把是伽达王朝的旧物。”

江泊岭轻轻挑了下眉毛，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依旧坐在那里一，看似气定神闲。

“那么如何找呢？”南宫追问道。

方天青随手拿起一柄白玉短刀，横握刀柄，刀刃向上，在南宫面前一晃，道：“此事最简单不过了——”语未闭，他突然松手，向地上用力一掷。

玉碎，其声清脆——

白玉刀柄顷刻之间断为几节，刀刃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几个看客已从座中站起，蒙竹不禁向后退步，银饰嘈杂。

南宫一时愣在当场，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天青，好像在看着怪物。

方天青摇了摇头，笃定道：“这并不是真的白玉短刀。”说着，他又拿起另一柄白玉短刀，朝另一个方向依旧用力一掷，白玉瞬间碎断成几块。

“这——依然不是——”方天青又摇头，伸手探向漆方盘。

江泊岭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漆盘，抬眼望向方天青，冷冷道：“在下想请问这两柄短刀为何不真？”

方天青摇头道：“它们的确不是真的，至于为什么，恐怕不足为外人道，此刻不知真伪，江湖上已有如此多的仿品，若是知道如何辨别真伪，恐怕白玉短刀再难召令伽达王朝的勇士了。”

“请问您辨别真伪之法，是从哪里听说的呢？”江泊岭又问道。

“追随图格里王的勇士。”方天青道。

噗嗤——南宫不禁笑出了声，忙道：“难道他们遇到了王的旧物，都必须击碎么？”

方天青冷眼看着南宫：“这刀柄之中藏有辨识之物。”他指了指一地碎玉，叹息道，“刚刚那两柄白玉短刀，虽是仿制极其精巧，但其中确实没有嵌入任何东西。”

南宫摆手道：“您可曾见过那刀柄之中嵌入之物？”

方天青摇头。

南宫看向众人，一脸不屑，指着漆盘中那柄白玉短刀，问道：“若是这把刀也没有你所说的东西呢？”

方天青定定道：“那么，它也是仿制之物。”

“若是那些勇士有心毁掉所有伽达王朝遗物，照您这样做法，没有一柄短刀能够传世。”南宫冷笑道。

“没有一个人愿意毁掉自己的根脉，既然是仿品，为何留在世上混淆视听。”方天青沉声道，“方才我已问过江庄主，可否允许在下一试，江庄主已然答应，难道对这一柄短刀还有所不舍么？”他看向江泊岭，面带慈悲，却目光凌厉。

江泊岭摇头，道：“非是在下不相信，只是以此方法，就算是真的白玉短刀，也会被损毁的，那么又如何将伽达王朝的圣物交到她的勇士手中呢？”

“他们以刀柄中的信物相聚，不需买椟还珠的做法。”方天青道。

江泊岭脸上慢慢扬起了笑意，他慢慢抬起手指，起身对众人道：“聚福楼相邀天下英雄，既是为了鉴赏这白玉短刀，当前真伪可辨，江某自是乐见其成。”说着，将漆盘向方天青推近了些。

方天青凝视江泊岭良久，终于开口道：“江庄主放心，我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若因此引起伽达王朝的不满，都由我一力承担。”

江泊岭浅笑道：“您言重了——”

方天青面向众人，将那短刀举过头顶，用力砸向地面。

歌声悠扬——

没有板弦相伴，歌声由远及近，丝丝入扣，声声入耳。

雪山脚，桃花树，美人倚砖墙。

统嘎急，铜钦叹，何处葬情郎。

伽达山，七宝聚，谁得真菩提。

千山雪，万丈湖，马蹄踏庙堂。

白玉刀，绛红袍，千军斩恶狼。

时得意，失意时，叹息埋恨冢。

方天青臂膀举过头顶，但那短刀却未离手。伽达王朝传颂的歌谣，仿佛来自远方，一个王朝曾经灿烂的时刻。

此时此刻，聚福楼安然无声，每个人都在侧耳倾听，等待着熟悉的歌谣后面的传说。歌声更近了，轻快恍如蜀中的风，一时吹起，瞬时而至。

一民心，两地愿，谁得享庙堂。

铜甲亮，槊戟扬，马踏竹影长。

寸纸薄，罄竹短，运命一夜转。

阳光照在聚福楼金色的招牌上，朱漆门柱外面一片光明。有人款款而至，剪影中，松石闪出朦胧的光，一切仿佛凝滞在这一刻，除了缓缓而来的歌谣。

楼船怨，贰师耻，卅年言不止。

竹海盛，赤土艳，水落石终现。

勿随风，难如愿，为盼君明见。

歌谣已止，小娥迈步走入聚福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十三四的年纪，便是那年最美的记忆。

一排灰雁掠过长街尽头，奇雅回望了一眼聚福楼，目光便随着灰雁移向远方。

“小娥知道全部的歌谣。”奇雅径自道，“你为什么还要送她去聚福楼？”

“我想听。”瑶琳回答。

“此时，已经有太多人听到了。”奇雅道。

“我想让每个人都能听到。”瑶琳道。

“这不就是你不惜杀了青芽，也要隐瞒的事情么？”奇雅停下脚步，怒瞪着瑶琳。

瑶琳直视奇雅，叹息道：“此时，已不是那个可以凭借杀人而能止住流言的时刻了，流言太容易变成谣言，止住它的方法只有找到真相。”

“你已经不打算杀掉孟大了么？”奇雅疑惑。

“楼船怨，贰师耻，此时我只担心他被杀。”瑶琳无奈摇头，道，“快点找到他，然后像保护我自己的命一样，保护好他。”

奇雅觉得讽刺，迈步摇头道：“你不怕小娥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