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第三十八（二）（1/2）

四月蜀中，花香满城。

这世道的事情总是物极必反，正如春日里鲜花，开着开着，便烂漫到有些憔悴了，花香之中弥漫的只剩下难以安置的躁动。

天微凉，日正高，战坤在阳光中擦着长枪。

阳光打在二楼乌木长枪在金色日光下散发着幽深的光芒，如同战坤的那双好看的眼睛，明亮深邃、温柔多情。他如生命般珍视着手中的长枪，仿佛指尖划过的就是自己的生命，神秘而神圣。

方天青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楼下长长的青石板路，伸出的屋檐遮住了大半的阳光，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此时楼下车马纷纷，对面聚福楼的招牌格外显眼。

“我也曾见过这枪的主人。”方天青忽然开口道。

战坤停下动作，转头看着方天青，目光冷峻，剑眉轻扬，冷冷道：“我便是这枪的主人。”

方天青先是一愣，随后不禁讪讪，道：“不错，但凡旷世之器须有能者得之。”

战坤不再多言，依旧安静地擦拭长枪。

方天青不禁叹了口气，便又转头望向楼下，一团耀眼的白光忽而远远而至，五六个苗子簇拥着一个姑娘缓步走来，只见那姑娘约么十六七的年纪，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着像是时刻在笑，上身穿着五色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一件斑斓镶绣花边百褶裙，满头银饰纷飞轻灵，越发映衬着耀下嫣红的嘴唇美丽动人。

“多年不知江湖事，原来苗疆已有了新的首领么？”方天青不禁转头问向战坤，“看着蒙竹家的几个家臣簇拥着一个小姑娘，想来应是头领。”

战坤也不抬头，只是答道：“美人盼虽是远聚大漠，却能听万里之外的一只蝉鸣，你又怎会不知这姑娘的来历。”

方天青摇摇头，道：“美人盼只是个掩埋过去的地方，若论消息往来，恐怕远不及天风海音楼万一，更何况大小事务都由张恍一手打理，我又怎会知晓这姑娘的来历。”

战坤停下动作，立枪而坐，紧紧盯着方天青，幽深瞳孔中似怀疑似威慑，却许久答道：“那是蒙竹荧月，近一两年来已开始掌事。”

“自古英雄出少年呀——”方天青赞叹道。

战坤转头，目光望向聚福楼，冷冷道：“是否英雄我不知道，但你却可以亲眼见一见，等下吉言会过来将你送到聚福楼。”

方天青不禁摇头叹息道：“我只是个将死的老人，谁又能指望我做什么大事呢？”

“廉颇一把年纪，却仍然耳聪目明，几碗白饭下肚，谁又不知他跃跃欲试的心呢？”战坤冷笑道。

聚福楼外，机灵的伙计早已迎候着蒙竹荧月众人，却不想一乘小轿吱呀呀前来，轿中人未至话音却已到。“想不到这样的一场聚会，竟能够惊动苗疆的头领，果然是盛会——盛会呀。”

蒙竹停下脚步，一双含笑的眼睛望向来人，嘴角微扬，却不见喜怒。

只见有人从轿中走出，铁扇轻摇，少年裘马，衣袂风流。“翩翩佳人，顾盼生姿，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在下九江南宫雅汶，见过蒙竹姑娘了。”

蒙竹弯弯的眼睛更见笑意，回声道：“原来是南宫公子，幸会——幸会——若非这样的盛会，真是遍寻不到南宫公子的踪影呢。”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涯何处不相逢。”南宫雅汶摆手笑道。

蒙竹闻言愣了愣，随即只是淡淡一笑，道：“不妨碍南宫公子了，在下先行一步。”

那南宫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不想蒙竹已经离开，有些不自在地待在原地，喃喃道：“这诗是哪里不对了么？”

禧恩从他身边走过，嘴角微微扯动，但眼中却满是笑意，他慢慢走进聚福楼，环顾四周想要找一处僻静的座位，却发现有人在看着他，而且笑的热络。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就算在人群中匆匆一瞥，也能够很快发现他们是与众不同的，也许是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质，又或许是从周身散发的那种自信，好像有的人天生就带着光芒。藤奎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此时他在看着禧恩，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便挑了挑眉，轻巧地指着身边的座位。

你不必去找他，他一定会去找你——还有什么比兄弟之间的默契更能让人感到神奇呢？禧恩了然一笑，依然步履轻盈地走向藤奎泰，坐在他左手边的座位上。

四方桌面，几册刻着暗八仙的花纹，禧恩坐下后伸手轻轻**着身前的木雕纹样。早有伙计端来了沏好的香茶。

戏台上，锣鼓响得火热。厅堂中，人生喧哗鼎沸。

“他在你那里活的还好？”藤奎泰远远看着戏台上来往的小生，悠悠开口道。

禧恩点头，道：“活得还好，是个开朗的家伙。”

“想不到他和江南合堂的渊源这样深厚。”藤奎泰似笑非笑。

“只是数面之缘，我与奇雅是相交多年的故友，她的朋友我自然也认得一两个。”禧恩伸手，从衣袋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锦囊，推给了藤奎泰，“他倒是有样东西让我务必转交给你。”

“是什么东西——”藤奎泰伸手婆娑着锦囊却并未打开，只是转眼看着禧恩。

禧恩挑眉，道：“应当算是一封家信。”

“以为我是个清闲的人么，为什么会有心思看信？”藤奎泰言语冰冷，却已经伸手将锦囊打开，修长的手指抻开字条，旋即又丢回了锦囊之中，冷哼道，“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成日里四处惹是生非的浪荡公子么？”目之所及，南宫雅汶正与岳清风并肩而行。

禧恩也不答话，伸手端起茶盏，轻轻吹拂着茶汤，目之所及，只见远处僻静的一张桌前，闫岳峰正在看着自己，那目光似是探寻，又充满焦虑，但见禧恩望向自己，却又舒缓了眉头，目光尽是善意。金刀背在背后，但身边已经没有了另外三个——朋友。

禧恩喝了口清茶，叹道：“这山茶真是清甜爽口——”

“你现在还有心思喝茶？”藤奎泰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