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第二十四（二）（1/2）

锦城花开。

午后，奇雅与德麟并肩坐在客栈外的石阶上，人群熙攘，天府之城似乎从来都不缺少让人欢愉的东西。大街上，姑娘们娇俏的笑着，小伙子走的飞快，半老徐娘也涂上了一层胭脂，似乎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就是人间最美的时节。

奇雅手中抓着两串麻辣藕片，有块红油蹭到了她的腮边，她仿佛全然不在意，却看着面前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那孩子清鼻涕还挂在脸上，乌黑的眼睛溜溜盯着奇雅手中的藕片，那眼神似乎害羞却又似乎想要亲近。也许是麻辣藕片的香气引来了孩子，又或许奇雅的吃相与那孩子不相上下，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

奇雅同样睁大了眼睛，飞扬神采却又不失俏皮之姿，但她的手却并未停下来，依然将藕片塞进了嘴里，甚至故意张大嘴巴夸张的嚼了起来。她还在看着那孩子，仿佛生怕一转眼他便会跑掉一般，感觉自己吃的竟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孩子终究是孩子，就算被奇雅这样戏弄，似乎也只是想着吃一串这样的藕片，虽然有时会四下张望，但仍旧是眼巴巴的看着奇雅将那两串藕片吃了精光。

德麟见奇雅仍在吧嗒着嘴，不禁轻笑道：“我们快些回去，免得你在这里欺负小孩子。”

奇雅看着那孩子，舔了舔嘴唇，慢慢站起身，嬉笑道：“小孩子么，最容易糊弄了，如果是给他们一个橘子，就算酸的直咧嘴，他们也还是会眼巴巴的想要多一颗的。”她眯起眼睛，弯腰看着面前的小孩子，突然笑着掏出一把铜钱塞到了他的手里，“快去买点好吃的东西吧。”

说完，她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想要转身回到客栈，却不想突然被德麟搂在了怀中，她不禁轻笑出声。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走进了客栈的大门，却冷不防看到阿福正坐在靠窗的一个桌前。奇雅觉得有些害羞，便连忙快走了几步，蹦跳着跑到了楼上。

德麟一直看着奇雅消失在楼上，便转身慢慢坐到了阿福的面前。

“你在等人？”德麟问道。

阿福点了点头，道：“等你。”

“我知道。”德麟笑道。

“你故意接近小姐，是否因为李算？”阿福并不愿意拐弯抹角，沉声道。

德麟一愣，却突然叹息道：“看最美的花，喝最美的酒，占尽一切最好的东西，才不枉这一生，可是不论是对那花、那酒，我都是真心相待的。”

“无花酒尽之时，你的真心又要付向何处？”阿福咄咄逼人道。

“你究竟等着我想说些什么？”德麟目光炯炯逼近阿福问道。

“你与楼旻穗本就相识，你故意以她为饵分开了我和奇雅，然后你便顺利的将她带到了蜀中。”阿福同样看着德麟，那气势却丝毫不显逊色，他的语气平和，却听不出一丝亲近，“自李算死后，你便对奇雅的行踪了若指掌，既然知道瑶琳已经找到她，你索性就此现身，奇雅对你来说，恐怕并不止于一花一酒，她能证明你的身份，甚至她会成为比楼旻穗更重要的棋子。”

“我应该感谢你不在奇雅身边的日子，不然，事情也不会如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德麟突然笑了起来，“但是现在，奇雅应当并不愿意离开这里了吧。”

“青芽是不是你带到孟大面前的？或者说，整个伽达王朝的宝藏都是你与孟大的一个饵？”阿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恐慌夹在愤怒之中，却突然生出投鼠忌器的感觉，“你——为了要对付瑶琳，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德麟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冰冷，如千年寒冰般的疏远似乎冻住了原本的贵气天成，他再次凑近阿福，挑眉道：“看来孟大已经告诉你青芽的死因了？”

阿福点点头，道：“虽然每一种凶器都不是出自你手，但最终害死青芽的就是你，你可曾想过，奇雅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会怎样。”

德麟摇摇头，冷声道：“孟大不会说的，而你——也不会说的，对吧？”

阿福看着德麟，仿佛看着什么可怕而恶心的东西，“奇雅对你并无半分戒备，而你却处处算计着她。”

德麟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道：“我从来都是以真心相待，若是有一日，花落席散，我也无愧于自己与她相处的日子。”

“真心与你来说，恐怕只是某个时刻用以弥补良心亏欠的东西吧。”阿福讥笑道。

“至少奇雅此刻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德麟挑眉道。

“浮沙下的高台早晚都会崩塌，若那一日，她只会更加难过。”阿福突然想抓住德麟的衣领，狠狠地给他一拳。

德麟摇摇头，道：“试问怎样的机缘下，她才会知道真相呢？”

“你怕我会告诉她？”阿福冷冷看着德麟，语气似有不屑。

德麟又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会说的，因为真相只能伤害到奇雅，你——”他双手环肩，背靠椅背，突然闪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你比我更害怕她会受到伤害，不是么？”

阿福眯起眼睛，冷冷一笑，竟然点头道：“不错，我一个字都不会提起，但是——”他缓缓站起身，已经不愿再与他对话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究竟想要如何对付瑶琳，我虽与他并不相识，却一定要打乱你所有的计划。”

德麟依旧坐在那里，眼中露出一丝轻蔑，冷哼道：“恐怕总有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是你能够破坏的。”

“人算不若天算，老天只会疼惜那些真诚善良的人，而你却并不是那种人。”阿福叹息道。

“我本就是这个世道的弃儿，我所见到的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事情，天意对我来说，不过是安慰失败人的把戏罢了。”德麟不禁冷笑道，“天之道，不过是损不足而补有余罢了。”

“报应总会有的，不是你想不相信的事情，而是它就会在那里，只是早晚不同。”阿福不愿再与德麟纠缠下去，迈步走上了楼梯。

德麟坐在桌前，笑意依然留在唇边，但那笑容仿佛就是个闪着金光的面具，只为了遮掩他心中的不安。当他再次抬头，却发现孟大摇摇晃晃的坐到了阿福的座位上。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将那把短刀插在了青芽的尸首上？”德麟皱眉，嗔怪道。

孟大抬手，为自己到了一碗清水，一饮而尽，“他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就算不告诉他，他也已经在阿吉酒馆等着我了，与其让他怀疑，不如实话相告，免得节外生枝。”

“他是最难缠的一枝，所以我才会让旻穗将他留在藏地，可是就算是你们两个人，也依然让他坐在了我的面前。”德麟冷冷道。

“腿长在他的身上，难道绑住他么，更何况，他知道太多的事情了。”孟大摇摇头，有些不以为意。

德麟挑眉看着孟大，沉声道：“那又怎么办，难道让我杀了他么？”

“恐怕这才是件难事。”孟大叹息道，“我劝你还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箭在弦上已经没有犹豫的必要了。”

德麟叹了口气，道：“当你专注于猎物的时候，身边总会站着一个不明敌友的人，总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孟大摇摇头，道：“他一定会是朋友，因为奇雅是朋友。”

“就是因为想到这里，我才会觉得担心。”德麟喃喃道，“奇雅是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如果她知道了青芽的事情，我们就功亏一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