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第十七(二)(1/2)
远处雪山银白,山腰云杉翠碧,身后灼灼桃红,眼前却是青石垒成的院落。每一块石头都显得严丝合缝,斑驳的石缝历久弥新。暖风吹过,片片嫣红的桃瓣轻轻垂落在青石两侧,仿佛工笔丹青,再不能多销一笔。
有人朗声而笑,“这两人虽是白衣站在那花海之中,却像是桃花里走来的仙人,先生不若将这桃林送与他们才好。”
奇雅循声望去,只见院落中长石条案,那人席地而坐,一身绫罗丝物气派不凡,面如朗月目如晨星,他的身旁,三尺长剑静置于地,剑未出鞘却隐隐已让人觉出剑锋冰冷。奇雅向那人款款而笑,清声道:“三尺长剑乃是蜀中至尊之宝,今日在此得见,想必阁下便是锦绣山庄的江泊岭庄主,失敬失敬。”
江泊岭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起身,遥施一礼道:“姑娘过誉了,这长剑本是在下仙逝的曾祖所遗之物,恨不能仗剑而行,辜负了这利剑青锋。”
“锦绣山庄历经百年而依然威望不减,自然归于历代庄主的勤勉,仗剑而行对于浪子而言确是风雅之事,可对于世家子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奇雅回话道。
“不错不错,浪子之徒却有风雅之事,姑娘真是好见解。”有人从桃花林中走出,笑着说道。
奇雅转头,见一长者悠然转出桃林,一席灰衣轻沾了数片桃瓣,眉目中风骨坦荡不似俗人,一时不知对方是谁,便嫣然笑道:“先生谬赞,奇雅愧不敢受。”
“奇雅——”那人沉吟片刻,却不觉赞叹道,“真是人如其名,姑娘轻灵之姿就算站在德麟身畔也未见逊色分毫,想来也只有这样的名字才能相配。”
奇雅有些羞赧的看了看德麟,便连忙向那长者施礼道:“奇雅未敢请教先生尊名,却被先生多次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德麟见状,忙拉起奇雅坐在长石条案一边,笑道:“他自号‘扶我先生’,我们平日里便以先生称他,他本就甘于做个贤人隐士,不过终日与这雪山石园作伴罢了,你不认识他也是极合理的。”
“扶我先生——”奇雅心中默念,却突然嫣然歌道,“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德麟闻言眉目中似有无限光彩,忙看着先生道:“不想我今日竟带来了你的知己。”
先生也是一愣,随即朗声笑道:“确是知己,看来今年这一席定可宾主尽欢。”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桃林中三人席地而坐,竟再也无话,一时只见几个小童穿梭其间,不时向条案上摆着精致的杯盘,静默无声却意境悠远。
奇雅不时转头看着德麟,却终究轻声开口道:“你数日赶路,便只为了扶我先生的一席饭菜?”
德麟释然一笑,也小声道:“是一席素斋,先生每年只在三月十一桃花盛开的日子下厨。”
“若只是赶路便能吃到这人间珍馐,也显得颇为容易了些,我可是等了三年才得以在今日被邀请来到这里的。”江泊岭端坐一旁,却也加入了奇雅的对话。
“这三年中你可做了什么事情,才能够让他邀请你?”奇雅好奇问道。
江泊岭耸了耸肩,歪头道:“也没有做什么,我听说只是让锦绣山庄的人每日来这里帮忙打扫,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哦——”奇雅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你虽是在蜀中呼风唤雨,却并未用银子和威望来要求他,故而能够被他邀请,只是每日打扫的只是山庄之人,并非是你亲自前往,所以他才会让你等了三年。”
江泊岭想了想,不禁点头道:“姑娘这样说来,倒的确是有道理,我听说九江南宫世家的公子派人送来一万两黄金,只想吃一道桃花羹,最后却吃了先生的闭门羹,一时沦为江湖的笑谈。”
“桃花羹?”奇雅不觉摇头道,“虽是名字呼应春景,细想起来却着实甜腻了些。”
江泊岭闻言连忙摆手,“姑娘错了,这桃花羹可是我们这席素宴中最为点睛的食物,据说少林寺的木头和尚吃过这桃花羹,竟然疯疯癫癫的说,就算琼浆煮水玉液为汁,也难得出这样的人间极乐。”
奇雅闻言,仍旧满腹疑惑,“这出家人一心修为的竟也会来到这里喝这桃花羹,真是有趣,若是有缘真想见见他,这桃花羹用的可是这院中的桃花?”
江泊岭点头道:“这是自然,而且必然是每年这天新摘的桃花花瓣,因为先生认为此时桃花开得正是最好的时候,用来佐餐自是极品。”
奇雅不觉叹息道:“花开不易,却奈何在这个时候将它折下。”
德麟在一旁闻言,不禁闷笑道:“你可听说,花到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任何事物在最当时的时候能够物尽其用,便是不枉。”
奇雅沉沉道:“可不当时的时候总是太多了,难不成他们都不再重要么?”
“这是自然,活着岂不是为了那最绚烂的时候么?”德麟反问道。
奇雅摇头,苦笑道:“我却觉得只要活着就有价值,何必急急将那美好都看尽呢?”
德麟也不再争辩,只是轻笑道:“若是你曾成为世道的弃儿,便能够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无奈了。”
“今日除了你和江庄主,还有谁会被邀请来到这里呢?”奇雅不想负了这无边锦色,忙岔开话题道。
德麟自是明白奇雅话中的善意,笑道:“刚刚你最想见到谁?谁的画最善栩栩如生?谁的诗最宜击掌而和?谁的罗汉掌天下无双?谁的轻功如水中拈花?”
奇雅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出家却入世的木头和尚,想来他与这在家却出世的扶我先生应为知己,的确可以几次都吃得这桃花羹。”
“只可惜这才情无双的和尚,却终不能接管少林的一方家业,确是令人唏嘘。”一旁的江泊岭叹息道。
“出家之人又怎会在意这些呢?”奇雅向江泊岭摆了摆手,道,“更何况,云游四方,广结善缘,岂不比每日呆在一方金顶宝刹要自在随意的多?”
此时,杯盘齐备,扶我先生款款而来,“姑娘说的不错,既然出家又何必在意些虚名,每日自在随意岂不更好。”扶我先生行至条案之前,率性而坐,笑着对奇雅说道。
“奇雅今日未得邀请,却要向先生讨一席酒饭,确是有些羞愧。”奇雅忙殷勤道。
扶我先生摇头道:“既是不请自来,便是因缘得时,大可同席而食,姑娘自然不必拘礼。”
“你这老汉好偏心,与我们莫不是三邀四请,与这丫头却是随意来去,真是让人可发一笑。”话音未落,一个和尚早已坐到了条案前面。
奇雅心中默默赞叹这人轻功了得,便猜得此人便是木头和尚,忍不住偷眼打量。只见他清瘦的身量却着宽大的僧袍,颈上的佛珠竟比那受了戒的头皮还要闪亮,弯眉大耳一副慈悲面相,奇雅心中不觉多出几分亲近,便连忙嗔道:“机缘应时而来,便是不请也会有这口福,若是机缘未到,若是三邀四请,也未见得能到这深山之中。”
扶我先生闻言,不禁笑出声来,他向身后的小童招了招手,那四个小童便每人端着一个玛瑙嵌如意纹攒金边的食盘,盘中却都放着一盏羊脂籽玉雕马蹄纹盖盅。四人将那盖盅放到每人面前,独奇雅面前没有。
扶我先生叫住小童,而后道:“今年本就邀约了四个人,食材便也只准备了四份,不想姑娘今日前来,怕是有些招待不周,不若将我的这盏交给姑娘吧。”说着便命小童将那盖盅拿走。
奇雅忙摆手道:“不必如此,我今日本就不请自来,能够吃上这一桌珍馐素宴已然觉得无限欣喜,有怎好拿走先生之物呢,不若我与德麟共分一盏,这样也来得公平。”
德麟闻言,忙挥手道:“这可不行,每人一盏才叫公平,我可不愿和你分享这美味。”
奇雅斜斜瞪了德麟一眼,却冷不防伸出手,打开了那白玉盅的盖子,水汽升腾而上,霎时馨香铺面,仿佛整个西岭雪山的春味都融在了这馥郁悠然的香气之中。奇雅一时沉醉,竟慌慌的将那盖子盖上,生怕再跑落了一丝气味。
众人被奇雅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木头和尚眯起眼睛,笑问道:“既然香气已出,你为何又将那盖子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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