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第十五（一）（1/2）

“张掌柜，今日大吉大利，定是生意兴隆的吉兆，必然财源滚滚。”夏侯远终于站起身，向张恍晃了晃酒杯。

张恍一笑，依然是礼数周全，“多日不见，夏侯公爷依然神采飞扬，实在失敬。”他也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江湖四公子齐聚美人盼，实在是让这个小店光彩至极。”

他们一掷千金，又声名在外，自然是美人盼里面最好的客人——吉言环顾四周，目光一一扫过夏侯远、岳清风、南宫雅汶和闫岳峰四人，不禁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

张恍慢慢将那木盒平放到了桌上，而后清了清嗓音道：“美人盼今日易主，想不到竟有这么多的英雄来到这里，只是不知哪位会成为这里新的主人。”

扬州百丈楼的岳清风一直扇着手中的折扇，气派悠然，这把折扇一尺二寸长，只比一般折扇要大上一些，但白铁的扇骨却威猛异常，有人曾经看到岳清风手持折扇，活生生砸断了一头水牛的脊背。

现在，岳清风悠然的摇摆着折扇，那样沉重的扇面摇晃起来，却是一点风也没有，甚至他的发丝都没有丝毫抖动。

“这样的荒凉的地方，像是美人盼大小的地块，恐怕还没有一头骆驼值钱。”岳清风终于开口道。

张恍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不错，但是没有人会用美人盼来换一头骆驼，就算是傻瓜也不会的。”他仰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这美人盼里一共有二百七十六间客房，现在每间客房都住了一个人，买下美人盼的人，自然买下了这二百七十六个人。”

“买下他们做什么？”夏侯远双手环肩，歪头问道。

“自然是让他们为你做事。”张恍回答道。

“若是他们不听话，又当如何？”夏侯远铁了心要装傻下去，便接话道。

张恍抬头环顾四望，摇头道：“让一个人听话，总会有太多的法子，只是让这里的人听话，却只能有一个法子。”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面前的木盒，叹息道，“这个法子却能管住二百七十六个不听话的人，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呢？”

夏侯远再也无法继续装傻，他盯着那个盒子，眼中似乎有光，“的确是很有趣的事情，那么这个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呢？”

张恍故作惊讶地摇摇头，道：“这个法子不足为外人道。”

“你家掌柜岂非也知道这个法子？”说话的正是南宫世家年纪最轻的南宫雅汶，这个翩翩公子正用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桂花酥糖，递到了身旁美人的面前，那美人并不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张口，那酥糖便被递到了口中，她只是看着南宫雅汶，吃吃的笑了起来。

这画面是在有些旖旎，吉言不由别过脸去看向禧恩，而禧恩却仿佛并不关心大堂内的一切，只是抬头四处张望着。

“这个法子就在这个箱子里面，我家当家也确实打开过这个箱子，自然知道这个不二法门，可是买卖这种事情，总是愿买者和原卖者之间的事情，值得不值得只看觉得不觉得。”张恍边说边笑了起来，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连眉眼中都飞扬着笑意。

南宫雅汶伸出手指，掐了下身旁美人的脸颊，看着那美人得意的一笑，再不去理会张恍的回话。

大厅内，仿佛又冷清了起来，再没有人说话，再没有美人吃吃的笑声。

这个时候，沉默总是一个看似聪明的表现，至少闭上嘴巴，别人也就忽视了话语间隐藏的天真。

安静的时候总是好的，尤其是这个事情，仿佛此处的美人盼就是个没有人能够出价购买的东西，人们充满好奇，却又敬畏着保持距离。

但是张恍不能够让这种沉默持续太久。

一个人的好奇心总是有限度的，人们期待的东西与他想要得到这种东西的**总是有距离的，沉默会让这个距离归于冷静，那种想要得到的**也会变得渺小。

张恍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自然希望今天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所以他决定不再去吊着别人的胃口。

他向身边的王福摆了摆手，王福便慢慢退了出去，随后他悠悠开口道：“今夜，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非想要给东家得回一个好的价钱，所以——”他伸手向上，突然神秘一笑，“想让再坐各位看看美人盼的诚意。”

大厅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楼上客房灯火通明，却突然之间，北侧第二层第六间房门被重重击开，木板飞溅而下，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个人，他就裹挟在凌乱的木板之中，重重的摔在了当庭。

人群一阵慌乱，有几个人甚至站起身发出了惊呼，那人突然翻身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闫岳峰抽出了腰间的金刀——关中一刀、二尺九寸、金丝铁线、快如闪电，灯烛明媚中仿佛喷火的金龙，骤然扑到了那人身前。

那人手中不知何时早已握住了一块门板，猛力拍向了金刀。刀刃锋利、却贵在迅疾，门板厚实、却胜在力道，闫岳峰翻手收住刀锋，顺势向下刀刃劈向那人的额头。

那人见刀式刚猛，便慌忙起身，径自向后飞出了一丈，顺手抓起了身边的一条长凳，却望向张恍，狠狠骂道：“张恍，当年美人盼留我在此，可是为了今日之事？”

张恍并未答话，却见王福从楼上飘身而至，拦在了闫岳峰和那人之间，双手环肩，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掌柜。

张恍摆摆手，道：“当年东主确有承诺，十数年来确是保你衣食无忧，若非东主家事，断不会卖掉美人盼，而今美人盼或将易手，以前的任何承诺都变成了空话。”说着，他环顾四下，轻声道，“今日贵客，大都与楼上这二百七十六人有关，不知道这样的诚意，会否促成今夜的买卖。”

一语未落，厅堂之内登时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楼上，层层楼阁，却不知住的是不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人。

张恍又转头看向闫岳峰，道，“十二年前，你父被人所杀，你必是知道仇人是谁。”

闫岳峰金刀一横，扬声道：“不错，他就算变成一滩白骨，我也依旧认得。”

“当年他杀你父时，你可与他一绝死战？”张恍问道。

闫岳峰摇头道：“只因年幼少学，未曾出击，但十年苦等，只为一战。”

“今日一战，可有把握？”张恍又问。

闫岳峰金刀一晃：“必然倾尽全力。”

张恍点头，随即便挥手，四个伙计站在了王福身前。“闫公子，今日不巧，美人盼仍是东主的美人盼，所以我们依然有保他周全的责任。”言罢，王福竟然拽起了那人的胳膊，生生将那人拉上楼。

“你——”闫岳峰见此情景勃然大怒，金刀一指便要扑倒王福身后，但那四个伙计竟如铁桶般将闫岳峰围在了中间。

“闫公子，你在江湖上也是声名显赫之人，奈何今晚便要让在下如此为难么？”张恍突然转头，看向众人，“今晚的生意，合则来不合则散，若是公子执掌这美人盼，就算一把火烧了这地方，也与在下无关，但此时——在下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闫岳峰手握金刀，仿佛要将那刀柄握碎一般，怒声道：“好——那就请张掌柜出价——”

“在下有何德能在此出价？”张恍看似一问，却面带嘲讽，他竟然掸了掸衣袖，坐回到了原处。

“你——”闫岳峰脸颊涨的通红，却也不知从何发作，本想开价却恐被江湖人士耻笑，想要退身却眼见杀父仇人就在眼前。

突然，他金刀晃动纵身而起，跃向楼梯。

王福正准备将被打下楼的那人送回楼上，却猛听到身后杀气骤至，他也不回头，却只将双臂用力拽住衣襟，硬生生将那人扔到了楼上，而后回身站在楼梯中一动不动，看着闫岳峰的金刀。

闫岳峰见仇人上楼，收了刀势，起身跃过王福，却就在腾身而起的刹那，王福竟伸脚踹向了闫岳峰的腰间。闫岳峰此时早已红了眼，自下而上挥刀斩向王福的腿。

刀势迅猛，重器无声，却在毫厘之间，红光迸溅——血，鲜红炙热，裹着衣襟的一条腿，糊在了血泊中。王福惨叫一声，翻身摔下楼梯，顿时昏死了过去。

关中一刀此时也已愣在了当场，他本要一刀挥去，待王福闪身，正巧借过上楼，却不想王福不躲不闪，竟然生生舍弃了一条腿。

人群中一阵惊呼，有人已经开始呕吐。

夏侯远、岳清风以及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南宫雅汶此时都已站起身，飞奔到了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