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机锋（2/2）

文惠和中嫔妃们这才看向寝殿里摆着的一溜梅树。

文惠自夺了六娘手中权势、做了华妃后，每每在六娘跟前都是提着一万个小心，哪里有心思去赏玩什么梅花。她不过扫一眼那些个梅树，瞧着中间最扎眼的几株宫粉梅颜色浓重地很，顺口就道：“娘娘好意，臣妾们倒真是来的巧了。臣妾看皇后屋子里这几株宫粉梅栽培地很是鲜亮，比寻常梅树更出挑呢……”

文惠身后的嫔妃们各怀心事，此时见皇后随意聊起了花草，也连忙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凤坤宫里养的梅花都比旁处鲜亮……”

六娘面上露出一抹如茶花般稀薄的笑意。她清浅开口道：“华妃也觉着这梅花开得好？平日里都说华妃娘娘博古通今，还以为华妃能瞧出这梅花里头的学问，不想并非如此。”说着，她姣好的臻首一转，和身侧桂姑姑道：“就请姑姑为华妃指点一二吧。”

六娘这话说得极不留情面了，文惠面上一涨，简直想要起身反击。她实在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皇后表姐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会儿虎皮笑面、做足了贤德样子，一会儿又猝不及防地和自己针锋相对！

难道正如外人传言那样，皇后孕中脾性乖张、反复无常？

文惠艰难地压抑着胸中怒火。她咬着牙看向桂姑姑，面目青白。然而那以刻薄著称的桂姑姑随即说出来的话却令她再也坐不住了。

“……不过是和粗俗的红梅嫁接出来的玩意儿，看着鲜艳罢了。”桂姑姑絮絮地说起来，将方才张女官的一番解释和众人说了。说到最后，桂姑姑眉头一扬，盯着那面露不忿的华妃笑道：“所以说，这世上多的是面上瞧着尊贵、内里却上不得台面的事物呢。华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殿内嫔妃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桂姑姑这刁奴指桑骂槐，骂的是谁，再驽钝的人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胆子大的如姚嫔都面露惊愕，大睁着眼睛瞧着皇后拖在脚踏上的两只绣鞋，不敢相信皇后会在除夕夜这大喜的日子给华妃一个下马威；那胆小的如马才人等，此时已吓得两手颤颤，心道：今日真是倒了霉，巴巴地过来参拜皇后，倒要眼睁睁看着皇后发作华妃。这两位都不是省油的主儿，自个儿却身份卑微，到时候给搅进去当了出气筒，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殿内一时人人提了心，唯有六娘神色松弛，抬眼示意张女官将柜子上那碗刚呈上的酸汤端上来饮用。

坐在她下首的华妃文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文惠的双手同样在颤抖。她如何听不懂那桂姑姑的话？胸口顶着一股子邪火，几乎要将她浑身烧成灰烬。她捏了捏手指，刚想开口，却突觉一阵头晕目眩。

“上不得台面的事物……”

她的脑子里如魔咒一般回荡着这一句话。是啊，她如今统领六宫、位同副后，甚至被与周家不合的朝臣们当做中意的继后人选。但无论怎样风光，她都只是……

正二品的华妃。

她是妾室，头上这位表姐是她的主母，这就是事实。

文惠的嘴唇哆嗦着。以她的机敏智慧，她这会儿早该不偏不倚地给皇后顶回去。但现在，她有点头晕。

没有得到后位的不甘心，对六娘的嫉恨，对权势的奢求，所有杂乱的情绪在一瞬间将她湮没。她本以为，六娘被囚禁在凤坤宫之时就是废后的开始，但事情的结果与她的愿望南辕北辙。六娘有孕，哄得皇帝回心转意，她那后位也不知何时能让出来……

瞧着文惠目光恍惚，六娘有些好笑。她淡淡道：“华妃怎地了。本宫不过是邀你一同赏花，你倒呆了，可是这几日操劳过度，损了心神？”

文惠一口气喘了出来。她一抬眼，迎上了六娘一双戏谑的双目。

指尖狠狠地掐在掌心，文惠将双手都缩在衣袖中，掩饰那从拳中滴滴渗出的鲜血。她咬着牙，定定道：“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妾是看着屋子里的梅树娇艳美丽，这才看呆了眼。”

六娘点头笑道：“原是这样。华妃说得不错，本宫也甚是喜爱这几株梅树，虽不珍贵，瞧着却有趣。不如就赏了华妃吧。”说着命人将那几盆子宫粉梅抬到长春宫。

文惠咬牙切齿。只是她终究发作不得，低头喏喏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