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投毒（1/2）

那是黑沉香甜的一觉。

或许是做皇后习惯了黎明起床忙碌，六娘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等她一觉起来，周遭几乎是阴云密布一般的昏暗。

她并不担心自己是从正午睡到了傍晚……因为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除了正午耀眼的日光会为这个阴暗的角落增添些许光明外，一到了下午整个屋子都会黯淡地不见天日。

她翻身的动作惊醒了趴在炕沿上的云竹。随后是火折子点亮的光芒，那一团柔弱的豆粒般的火苗被丢进了炉子里，很快，“噗”地一声，红彤彤的火光将满屋子映得亮堂堂地。

六娘坐了起来。她拉住云竹的手腕道：“现在不是很冷，不要烧了。咱们的炭火不剩多少了。”

“可是娘娘怎么能在这么阴暗的屋子里过日子呢？”云竹争辩道：“而且炕上都凉了。”

周家嫂子进来添柴烧火。六娘沉默地看着她们忙里忙外，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的确，在一个昏暗、没有希望的牢笼里，即便是只住了三五天，也会觉得仿佛和外界隔绝了很久很久。这样的空洞和绝望会无意识地消磨一个人，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失去希望、丢掉梦想、磨灭斗志。

六娘暗暗捏住的手指。其实云竹也察觉到了吧，她们不能躲在这里等死。所以云竹才催着自己尽快想办法脱困。

六娘沉默地思索着，略显苍白的面色在橘红色的光芒中若隐若现。云竹很快给六娘盛了满满一罐子热水，塞进她手中给她取暖。周嫂子则从外头抱了半筐子炭火进来，她将炭火塞进炉子里的时候，夹杂着铅粉的浓烟倏地冒了出来，三个人都开始咳嗽。

六娘咳得满脸通红，手指不住地抽搐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梗住了，四肢也比昨天更软了，身体的每一处细微变化都昭示着她所谓的千金之躯正在日复一日地虚弱下去。她不敢对云竹说，只是暗暗自嘲：真是娇生惯养地久了，连这么一点点苦都吃不了了。

而云竹，她连忙捂住六娘的口鼻，想要多少阻挡住空气中飘飞的粉尘。周嫂子挥着扇子，将烟尘往帘子那边连通的主殿里头驱赶。

等到所有的尘埃终于消弭之时，云竹一把抢过了周嫂子手里的扇子，恨恨地扔在地上道：“皇后娘娘还没有被废位的！尚宫局的人竟然敢这么作践娘娘，什么都克扣了，除了给水给米不让我们饿死，冬日里的棉絮和煤炭一样都没送过来！这些炭火还是去年在库房里存着的，都受了潮，还怎么烧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云大姑娘！”周嫂子唬得连忙去扯她的袖子：“墙外头有值守的人！”

“周妈妈，咱们都这样了，还顾忌什么啊！”云竹跺脚道：“我不是个吃不了苦的。我自幼是周府的下人，生来就是做粗活的，倒也不算什么。只是皇后娘娘身子娇贵，怎么能过这种日子啊？京城的冬天那么冷，娘娘怎么熬得过去？”

说着就哭了起来。

六娘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自幼陪着自己的云竹埋头痛哭。她伸着手想去拉云竹的胳膊，手擎在半空里，最后无力地落在了云竹肩膀上。

云竹气恨难耐，身子一挣，转过脸来抓住了六娘的手道：“皇后娘娘，您要快点想办法啊。咱们给外头的人送信，好不好？府里虽然抄了，也不是再没有忠心的人替我们做事。宫里头桂姑姑她们一定还等着娘娘的口信呢！事情拖得越久，证据就会被抹得越干净，我们也就越难找到真相。这不是从前您教我的吗？您现在都忘了吗？”

云竹满眼焦虑，她的话令周恒家的也开始感同身受。周恒家的跟着劝道：“娘娘，云大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啊。咱们……咱们总不能在这儿住一辈子吧？听说，前头几个有心思的臣子们还处心积虑地上奏皇帝，要废了您的名分，另立皇后。您，您是个什么打算？”

两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六娘。

六娘看着她们俩眼睛里火焰一般的急切，心头一叹，却不知如何答话。

云竹长叹一声，咬牙不语。她从壁柜上取下一只精巧的玛瑙琉璃杯子，拎起炉子上刚热上的铁壶倒了一杯子温热的开水，递给六娘道：“娘娘先喝点水。您刚才咳嗽起来的样子真吓人，比昨天还吓人。日后烧炭的时候，您不要站在跟前了。”

云竹的声音低沉地有些沙哑。六娘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样说话了。

手中这只玛瑙杯子成色火红，是用整块的玛瑙玉石凿开的，杯壁上雕刻着盛开的金盏菊。玉石温润，即便是在冬日里，摸上去也并不觉得冷。只可惜，这样价值连城的杯子里头，盛着的不过是云竹在简陋的药炉上烧开的、底部甚至有些铁屑残留的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