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百花争艳（2/2）

太后身后领头的掌事女官立即领着几位宦官上来，捧了几个赤色的楠木匣子在嫔妃们跟前。

为首的女官道：“禀皇后娘娘、禀各位贵人，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簪花。太后娘娘早就想着将慈宁宫中的各类花卉分送各宫，恰好这几日那一串红和金盏菊也都开了。”

几样鲜亮的花色都由银盘子托着。宦官们一件一件地捧出来，先就将一团滚着雪边的银粉呈给了六娘。

银粉乃是牡丹中最为娇贵的一个品种，颜色浅淡飘渺，不如魏紫艳丽，却更难以种植。六娘连忙谢了恩，身后的云竹立即接过来，替六娘簪在鬓边了。

其余嫔妃们见皇后得的是牡丹，都在意料之中，也没有什么话。

端着匣子的宦官一转眼到了下首荣妃处。另一位宦官上前从匣子里捧出第二个银盘，却见是一朵颜色鲜红欲滴的玫瑰。

荣妃瞧着那玫瑰的颜色，瞳孔当即缩了一下子。

“这颜色可真漂亮！”她身后那位服侍的姑姑抢着笑道：“娘娘肌肤雪白，最衬这样的色，可见是太后娘娘疼惜您。”一壁殷勤地接过来，小心翼翼为荣妃插在耳后。荣妃本就姿色美艳，簪一朵赤色的玫瑰瞧着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荣妃抚着鬓边娇花，喜不自胜，忙忙地从宫人手里取过铜镜细细地瞧，半晌站起来道：“太后娘娘果然最疼爱臣妾了。”

她抚着簪花笑意盈盈地谢恩，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过六娘发髻上那一朵桃色的牡丹。银粉虽然金贵，却可惜颜色浅淡，并非正统的茜素红。

赵岚神色中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讥讽令在场众人都齐齐侧目。

好在这一回六娘似乎是老实了。她并没有急着与赵岚争锋，只是端正坐着，目光深沉如水。

赵岚才懒得多看她，自个儿忙着在铜镜里左右地瞧。越瞧越觉着那玫瑰的颜色实在太艳，也只有这样的色才配得起自己国色天香……从前那些桃色碧色之流的，真是辜负自己的美貌！

上头韦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默然旁观，并不插手。而宦官们已经端着银盘一一将花卉分送给了其余嫔妃。

文惠得的是娇黄的水仙。她容貌并不美丽，簪上这花儿倒显出几分清丽脱俗，显然称她。吕淑容在太后面前颇有些紧张，低头在脑后簪上一朵木槿，起来谢恩时瞧着也添了几分姿色。姚嫔接了一朵珍珠兰，看着那娇嫩的模样心里喜爱，扯下了自己头上的琉璃花钿将花戴了上去。其余嫔妃们大多得了自己中意的花，一时都笑着谢恩。

韦太后道：“慈宁宫里旁的不多，花圃漫山遍野地。可惜了这样鲜亮的好东西，我一个老婆子也戴不得，日后就都分了你们了。”

说着面露倦容。掌事女官道：“太后娘娘乏了，众位贵人们先回吧。”又着意看一眼六娘，道：“烦请皇后殿下留步。很快就是中秋节了，太后娘娘想问问皇后娘娘是怎样安排的。”

六娘立即站起来扶着太后，赵岚则领其余妃妾们叩头告退。跨出门槛的时候，赵岚似乎还刻意回头瞧了一眼，耳旁鲜艳的玫瑰正正落在六娘眼中。赵岚面上傲然微笑，扬长而去。

嫔妃们一一告退，六娘和掌事女官一同扶韦太后至小隔间一处软榻上歇息。韦太后坐下来，女官捧上一盘子用蜜瓜、荔枝、樱桃和葡萄制成的精致果盘，一位宦官则端上了一小碗透亮的绿豆汤。

六娘连忙亲手为太后剥了几颗葡萄放在盘内。太后拈起一颗葡萄吃了，淡淡道：“坐吧，我们婆媳两个也不必拘礼。”

六娘低眉答“是”，在太后身前一小杌子上坐了。六娘身后云竹并另一位女官捧上几样中秋的礼单，六娘接过呈给太后道：“这是儿媳妇定的礼单，还请母后过目。”

太后面上浅笑，却不去接，只笑道：“你做事情哀家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必看了，回去用心筹备就是。”又定一定神，和善道：“你那三套服制，哀家瞧着的确喜爱。只是衣襟上的纹饰不是宫里绣娘能做出来的。十五中秋节，依礼应在衣饰上刺绣金菊，这件事情就要麻烦皇后了。”

六娘听着一愣，起身才笑了：“母后火眼金睛，我还当母后看不出来呢。”

原来宁国府从齐州拿回来的几套服制并不是直接送到太后面前的。宫中刺绣的规制和民间不同，尤其皇太后穿的每一件服制都不是随随便便呈上去的。衣裳送进来之后，还必须按着祖上的规制，在衣襟和袖口上刺绣鸾鸟与九尾凤的暗纹，方能进献。

这些纹路是宫中御制，不允许流传至民间，那两个齐州的绣娘是不会的。六娘那时也是常日无聊，瞧着齐州“茶花绣”的样式十分稀奇有趣，干脆拿着从齐州绣娘手中得到的一本古籍来学。茶花绣是失传的绝技，自然难学，好在六娘这人别的不会，绣工上最有天赋。学了一月虽然比不上齐州的绣娘，倒也像模像样了。

这才亲手在每一件衣服上绣了御制的暗纹呈给太后。

“太后娘娘耳聪目明，有什么事情是看不出来的呢。”旁侧女官赔笑道：“太后娘娘平日里不爱说话，但万事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中。谁做得好谁坏了规矩，太后娘娘都是知道的。”

六娘听着这女官的话，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温婉地垂头静默。韦太后道：“皇后这孩子大方又懂事，我只是担心赵氏……她的祖父多年前是我贴身心腹，在先帝夺位的‘靖安之乱’中为了护卫我们，让逆贼砍了三刀，这才落了病根早早病逝。她祖父为我做了不少事情，后来她嫁入东宫的时候，我还应允过她的娘家，不能保她成为清儿的正室，但一定能保她一辈子平安。”

说罢叹一口气，道：“可惜了，她自幼长在富贵乡里，娇宠惯了，没有半分她祖父的沉稳与刚强。如今跟着皇上进宫过上了好日子，竟又学了不少狂妄的恶习。”

此前韦太后就听说荣妃目无尊长、无视宫禁，当众忤逆皇后。今日皇后和嫔妃们一同来请安，荣妃竟拿着皇后娘家在朝堂中的势力说嘴，挑拨离间；后韦太后用簪花试探她，她竟戴着一朵红艳艳的玫瑰洋洋自得，以为那鲜红的颜色就是正统了。

赵岚的娘家和韦太后是多少年的交情，韦太后同陈清一样，都是念旧的人，自然会多照应赵岚。若赵岚是个有才有德又有手腕的，肖想正室的位子，韦太后也不会不许，毕竟韦太后和六娘的娘家非亲非故。然而赵岚是既痴心妄想做正室，却又拿不出正室应有的气度和本事，这就让韦太后很头疼了。

娇艳鲜红的玫瑰，颜色再美，却终究只是玫瑰，成不了牡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