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君心难料（2/2）

“收着吧。”六娘笑看着她语无伦次又十分感动的样子。

这条毯子原本是想留到吕秋菱生产的时候作为贺礼的。如今倒正好用得上。

“我听说你爹娘的身子也不大好。虽然有吕侧妃那边的府邸接济着，可惜你弟弟还年幼，撑不起家门，二老平日里怕是颇为清苦。”六娘好整以暇地继续道：“你放心，你既有福气生养太子的子嗣，日后还愁家中不能荣华富贵么？自你有孕后，本宫身为你的主母，也特意遣了本宫娘家的人去你家乡里探望你的爹娘。你爹娘托宁国府的人捎了这条毯子给你，带了话说他们一切都好。不过我瞧着你爹娘住的房子也破败了，特意帮着你爹娘在河对岸的坊间买了套四进的宅子，还留了十个婢女侍奉你爹娘。如今你可安心了吧！”

六娘一番话说得恳切，吕秋菱先前也听得满面感激。然而听着听着，吕秋菱脸上的神色就有点不对劲了。

她的嘴唇随着太子妃说出的每一个字，渐渐开始抽动起来。

给她爹娘买了宅子又留下许多下人照顾……

吕秋菱的手指迅速抖动了一下子。她虽然蠢笨，好歹在宫里浸淫了多年，太子妃殿下的意思是……

“嫔妾何德何能受您这样的大恩啊！”吕秋菱连忙就要起来下跪，云竹都拉不住。她扑在地上道：“娘娘连嫔妾的爹娘都照料好了，嫔妾真是想不到……嫔妾往日里也没有服侍过太子妃娘娘，如今受着娘娘的照顾，嫔妾既感激又觉得羞愧。嫔妾……”

吕秋菱急切地说着，右手手指死死扣在地上。她又一咬嘴唇，吸了一口气才道：“太子妃殿下为嫔妾做这些，都是因着殿下是嫔妾的主母。侍奉主母是妾室的本分，嫔妾……嫔妾定当用心服侍太子妃，一切都听从太子妃的吩咐。”

六娘满意地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一边拈了一颗宫人呈上的开胃的杏子吃了两口道：“日后就不要为别人的事情费心了。”

吕秋菱诺诺称是，不敢再为吕盈袖求情。

六娘笑看着她：“起来吧，在我面前不用多礼。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听说吕侧妃这两日也开始吃斋念佛了，可有这样的事？”

吕秋菱已经被云竹等人再次拉起来按在了椅子上。她绞着自己的衣角，踟蹰道：“回……回太子妃殿下，侧妃娘娘因太子妃殿下中毒的事情被禁足，便日日抄写太子妃殿下赏赐的那几本经书，希望为太子妃祈福。”

“唔，吕侧妃一贯对本宫很是周全。”六娘面上露出一丝稀薄的笑意：“只是因着莫须有的罪过被禁足，她现在一定十分苦闷吧。听说太子殿下还不允许宝庆郡主前去探望她？”

“是啊，如今宝庆郡主是送到凤坤宫皇后娘娘面前照顾的……”吕秋菱说这些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显示出她无法掩饰的紧张。

她的确很为难。她这一胎只有吕侧妃能够保护，因为吕侧妃与她利益一致，帮她就是在帮自己。其余的人，就算太子妃殿下，也不能让她完全放心。如果可以她自然想要一心一意听从于吕侧妃的吩咐。可是，太子妃殿下又仗着家族显赫的权势，派了人去监视自己的爹娘……

现在太子妃逼着自己说出吕侧妃的消息来……吕秋菱实在不敢不从。

日后吕侧妃再知道了，又会怎样处置她？

吕秋菱双手瑟瑟地按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宝庆郡主可是吕侧妃的命根子，见不到郡主，吕侧妃怕是心如刀绞。”六娘的声色依旧平缓：“吕侧妃同样遣人去求过皇后了吧？”

吕秋菱的脸色涨红了。她低着头道：“是……是嫔妾去皇后娘娘跟前拜见的……”

果然又是拿着吕秋菱做筏子了。

六娘并不感到意外。她追问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

吕秋菱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子，才道：“嫔妾身份低微，在皇后娘娘面前不怎么会说话。皇后娘娘倒是十分关怀嫔妾，赏赐了嫔妾许多珍稀的药材，还吩咐嫔妾日后无事不要出来走动，恐闪着了……吕侧妃那边，皇后娘娘说东宫的事情还是要请太子定夺……”

六娘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和她想象地不一样！皇后怎么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没有看在宝庆郡主的面子上，对吕侧妃网开一面？宝庆郡主虽然不受太子的看重，却得到了皇后的怜惜。所以皇后才会在吕侧妃被禁足之后，主动将宝庆郡主接进了凤坤宫里养育。

在她迷迷糊糊的这五天里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充衣，你先回去吧。”六娘和吕秋菱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了。好在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吕秋菱如蒙大赦，她束着手恭敬地站起来。

“你该多记着皇后娘娘的话。”六娘继续对她道：“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出来走动。”

吕秋菱的双手又是一缩——这是太子妃不满意自己整日听吕侧妃的吩咐四处奔波了。

不过太子妃和皇后娘娘的话其实都没错。

吕秋菱躬身下去道：“嫔妾谨记您的教诲。”被身后的宫女扶着告退了。六娘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摇一摇头道：“长得这么瘦，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生下来。”

“吕侧妃娘娘对这件事情可比您更担心呢。”云竹笑着道：“毕竟吕充衣是她手中唯一的筹码。”

六娘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又困了，想要先睡一觉。”六娘自己将枕头放下来，缩进被子里头去。

她得尽快养好身子……东宫那么多的事情可经不起耽搁。

**

六娘数日下来都卧床静养。

对佛堂投毒事件的彻查没能取得有力的进展。陈清忙于管理九州各郡的农耕田产，皇后虽然也插手了，然而如今东宫手里抓着的线索太少，佛堂中的线索时隔多年更是消逝无形，追查下去很有难度。

每天听宫人禀报事情没有进展，六娘的心情自然算不上好。不仅如此，太子陈清竟也一连几天不曾踏足昭台殿，对她十分冷落。

“太子殿下昨日又歇在了姚良娣房里。”回话的小宫女面上忐忑。

姚良娣可比吕侧妃运气好。在六娘醒来的第二日她就被陈清赦出了囚室，还赐了些贵重的物件以作安抚。

太子前日和昨日都去了她宫中。

“太子近来来后院的次数倒是比从前多了。”六娘的双手缩在汤婆子里头，声色有些浅淡。外头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但她还是觉得冷，或许再过一月到了最热的时候会好受些。

“太子殿下几乎日日都往后院来呢……”桂姑姑面露愤懑地脱口而出，被她身后沉默不语的梅姑姑及时拽住。桂姑姑闷闷地哼了一声瞥过脸去。

太子近日似乎对后宅的妻妾们额外地上心了。只是难堪的是，太子招幸姚良娣两次，招幸文侧妃两次，招幸张良人和林奉仪各一次，却再也没有来过昭台殿。六娘有时候会模糊地想起几日前自己刚从床上坐起来，陈清亲自过来帮着自己盖被子的举动，那样从前不曾发生过、今后怕是也不会发生的温柔行为，似乎根本就是做梦一般。

太不真切了！

六娘觉得陈清这人太奇怪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日还流露出温柔怜爱的神色，后一日就能把自己丢到九霄云外。

桂姑姑说的一点没错，陈清现在就是往妾室们屋子里跑得勤。六娘有些烦躁地杵着下巴，眺望着远方无穷无尽的宫闱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