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君心难料（1/2）

“抓到人了？”六娘一听也关心起来。

陈清点点头，道：“你在佛堂里的时候，母后一直疑心你……不过后来你以身做饵，竟引出尚膳局投毒的大案，我与母后就都知道了吕充衣的事情一定不是你做的。”说着似乎觉得自己的言辞不太妥当，又解释道：“我和母后也不想要怀疑你。只是你知道，皇家这种地方身不由己……母后也是那种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人。”

六娘面色平静地听着。

陈清继续道：“吕充衣身边那个侍女是抓着了的。此前你在佛堂中，吕充衣半夜受凉、再次胎动，也是她动了手脚，半夜里将吕充衣屋子里的窗户推开了让雨水打到了枕头上，这才着凉了。母后已经将她扣在凤坤宫里的地窖中。她求死不成，但也什么都不肯说。”

“哦，那就是还没有问出来。”六娘皱一皱眉头。

陈清叹道：“这何谈容易。从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宫里头的势力错综复杂，能有胆子做内鬼的人，多半是受了天大的胁迫。就算要了她的命、让她受尽折磨，她也不太可能将指使她的人说出来。”

六娘听着沉思起来。

“你先歇着吧，我还要去父皇面前。”陈清拍了拍六娘抱着的被子。

他想，他不能再留在周妙莲身边了。

他要赶紧逃跑……绝对不能再次出现五天前的状况了。

六娘忙道：“您快过去吧，不用担心臣妾。臣妾觉得好多了。”

陈清点点头，站起来想要帮六娘把被子铺好，犹豫了一下子又罢了，朝外喊了六娘的贴身宫女来伺候她。

六娘坐在床上恭送他。

等陈清走得没影了，六娘有些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好在这个时候，云竹刚好端了一碗从德阳殿小厨房里供奉的荷叶粥上来。

云竹笑嘻嘻地道：“殿下尝尝，这是咱们家乡金陵供奉过来的紫渠荷叶呢，和京城里长出来的滋味可不同。从金陵快马加鞭赶了两天两夜运过来的，满宫里也没有多少，咱们东宫里分到的都送去了吕充衣那边。”

六娘淡淡瞧了两眼，笑道：“我是睡糊涂了，忘了北方哪儿有种紫渠荷叶的。我不过随口一说，太子殿下倒当了真，去抢了吕充衣的份例给我。”

云竹笑道：“殿下不也说了，您是正室，不对您上心，难道要迁就个妾室么。”一边麻利地拿了小盅来舀了两勺子在里头，捧给六娘道：“您趁热吃，这味道闻着很鲜甜。”

六娘就着云竹的手吃了一口，果然口舌生鲜。

“宫里人的手艺总归是不俗的。”她一边赞赏着，一边道：“只是下回也不用这样奢侈了。用粳米、薏米和红豆，混着去年存下来的桂花和茉莉花，放在铜鼎里头蒸两个时辰，也不输于这荷叶粥的清爽鲜美。再有贡上来的紫渠荷叶都送到吕充衣那边去吧，我又不贪这些口腹之欲。”

云竹恭声应了。却恰好听外头的宫人进来回道：“吕充衣来给娘娘请安来了！”

六娘微微愣住。云竹道：“刚说着吕充衣，她就来了。许是听说娘娘您病情有所缓解，特意来探望的。”

六娘眼角微微动了一下子。吕充衣前头又着凉受寒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吕充衣这人本来就胆子小，又三番五次地出事，她自个儿都快吓破了胆，听说整日躲在寝殿中连床都不敢下。今日怎么能出来了？

六娘想着心里就泛起几分冷意。

一个谨小慎微的孕妇还巴巴地跑到她这儿来探望？都什么时候了，吕充衣竟还有这份闲心思。

怕是有事相求吧。

“快些请进来吧。”六娘一边转脸吩咐云竹：“你也过去一同伺候吕充衣进来，她经不得闪失。”

云竹连忙跟着出去了，转瞬扶着吕充衣进来。吕充衣垂头进来便要跪下，被云竹硬生生拉着直接按在了椅子上。

吕秋菱脸上就露出十分惶恐的神色：“太子妃殿下……”

“快坐着吧！”六娘也从被子里头端坐起来，披了一件衣裳，道：“你这身子也一波三折地，如今好歹静养下来，不能再闪着了。”

吕秋菱坐立不安。她吞吞吐吐道：“嫔妾……嫔妾是过来给太子妃殿下请罪的……”

六娘看着吕秋菱怯弱的样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本宫遭人投毒并不是你的错。”六娘朝她道。

吕秋菱不敢看六娘，她一双手蜷缩在袖子里，半晌才道：“多谢太子妃殿下宽恕。嫔妾……嫔妾羞愧难当……”

六娘看着她不说话了。吕秋菱隆起的肚子衬着她瘦弱的面庞，看上去更添几分脆弱之感。六娘看着便有些担忧，她对吕秋菱能否平安生产越来越没把握了。

吕秋菱的性子太柔弱了，这样的女人连保护自己都很艰难，多年来凭着不惹人注目的卑微才能在东宫中生存下来。她根本就不适合给太子生孩子！

虽然有了吕侧妃的保护，但很显然，想要对付她的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从凤坤宫到东宫，那人都没有放弃过对吕秋菱的谋害。

如果吕秋菱这一胎不能保住的话……

这对整个太子党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吕秋菱没了孩子，东宫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她这个太子妃又能落得什么好。

“吕充衣，你现在只需要顾着你的肚子，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想。”六娘说着，到底心里沉闷，忍不住又道：“吕侧妃禁足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不然怎会吩咐了你来我面前替她求情呢。”

吕秋菱脸上的神色在这一瞬间从敬畏变成惨白。

“殿下，殿下！”她慌了，手足无措道：“吕侧妃她只是要我来探望您……不不，不是吕侧妃吩咐的我，是我自己……”

六娘烦躁地揉一揉额角。是啊，吕秋菱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是东宫里最金贵的女人，她开了金口，亲自来昭台殿求太子妃赦免吕侧妃的禁足……

自己这个太子妃若是不答应，怕是不好吧。

六娘也觉得吕秋菱很可怜，也不想逼她，但吕秋菱背后的吕盈袖就实在太可恨了……

佛堂里的账还没来得及跟她清算呢，还想全身而退？还想轻易从袭芳舍里出来？

做梦吧。

“你听从吕侧妃的话无可厚非。”六娘淡淡道，突地又笑了：“你和吕侧妃本就是同宗的姐妹，有吕侧妃护着你，我这边也好放心。不说凤坤宫里那次，就说我在佛堂里住了那么久，你这边可都赖着吕侧妃照料的。今日恰好你来了，我还想着让你帮我带些赏赐去给吕侧妃，谢她替我照顾你的功劳。”

六娘几句话说得平平缓缓，倒是让吕秋菱放下心防。她紧绷着的脊背松垮下来，腼腆地笑笑道：“那嫔妾就替吕侧妃娘娘谢过殿下的恩典了。”一旁的桂姑姑也领着宫女端了两只装珍珠、玉石的楠木匣子上来。

六娘盯着吕秋菱柔弱而没有防备的脸孔。

“不光有给吕侧妃的，也有给你的。”六娘撑着病体，露出一个亲近而和蔼的微笑。她抬手命宫人端了一个二尺见方的方形盒子交给吕秋菱身后的宫女，道：“这是你家乡爹娘托人带进宫的东西，听说是你们那边妇人孕中用的毯子。”

这回吕秋菱倒愣住了。她恭敬接过来，亲手打开，便见是一块叠得整齐的绣着鲜亮花色的毛毯。那上头的花样子大红大紫，在京城贵人圈子里就是俗不可耐，她瞧着却心头悸动，这可真是她娘家那边人绣的毯子。而且这边角的样式——定是自己那老母的手艺无疑。

“太子妃殿下，这，这……”吕秋菱动容地都不大会说话了：“这样的赏赐真的太贵重了，嫔妾进宫这些年，从来没见过家人……您也知道嫔妾没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平日里连进主殿请安都不够格的，也没有人帮着嫔妾从家乡带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