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冷玉寒（2/2）

宫人们捧着一只银盘，将吕秋菱发髻上的簪子、绢花、脖子上戴的坠子、手镯等等都脱下来放着。

六娘瞧这架势，心道若不成是不是就要脱吕充衣的里衣了，从前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张御医接过盘子一件一件地看。吕秋菱是个胆怯的人，她有孕后虽然得到了太子妃甚至皇后的无数赏赐，却不敢招摇，头上戴了几支玉簪子罢了。

张御医检视起来也容易。只是当他拿起那对莲花镶金青玉镯子的时候，脸上神色一变。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这镯子……”他面上极为凝重：“这镯子快别戴了。”

皇后一惊：“是这个东西？”

张御医道：“应该就是它。因为这是两块冷玉。”

“什么？！”皇后且惊且怒：“吕充衣胎动竟是因着这个？！冷玉，咱们宫里哪里出来雕成镯子的冷玉！那东西本宫还没见过几次呢！”

和暖玉一样，冷玉也是在特定的条件下生成的。

暖玉被世人看做神明的礼物，戴在身上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能够治愈缺血、体虚、阴虚等症状。

冷玉用处倒很少，可以治疗热射病等。不过大家都没有用冷玉治病的，冷玉能治的一般的药材也能治。

宫里的贡品中没有冷玉这一样。这东西既稀少，又没什么用。

它是在长白山火山口天池的水底下才产的，不是在什么千年冰雪、寒潭里产的。世人并不明白为什么它只在冰火交替的地方产生，而不是在真正极寒的地方产生。

天池水深一百丈。在水底捞玉是会送命的。

长白山那边的百姓却有不少以捞玉为生。那里头捞上来的不乏价值连城的玛瑙和翡翠，得到一块品相好的，就够养活全家一辈子了。冷青玉是最稀少的，收的也少，只有京城里一些有癖好的贵人喜欢。

被雕刻成一对镯子的冷青玉，宫里还没人见过，因为就从没有这么大块的玉料。

而且戴冷玉会导致体寒啊，谁闲得慌雕一对镯子戴着！

皇后手中的这一对镯子雕工很精致，成色透亮，呈藏青色。这东西若不是张御医辨认出来，打眼一看简直就是一般的青玉罢了。

青玉大家戴的多了。不如翡翠珍贵，不过它软硬程度适中，适合雕刻成更加精美繁复的饰品。

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冷玉和青玉都是一个模样的。

皇后满面怒火，一壁命令张御医开方子。张御医倒是没开方子，他招了几个医女，命令她们在吕秋菱身上腿上扎了三十多个穴位，又和马御医两人在屋子里熏艾叶。刺鼻的气味满屋弥漫，众人都咳嗽起来。

吕秋菱也捂着嘴咳嗽。张御医嘱咐她不能闭气，于是两个女官上来按着她的手。她忍着吸了几口气进去，虽然咳嗽地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然而脸色却在浓重的艾香中慢慢褪去了青白。

张御医上来诊了脉，点头道：“还好，胎儿心跳比先前平稳，应是不会下红了。”转身朝皇后道：“贵人胎像稍安，只是这冻出来的毛病，还须静养。如今正值冬季，更不容易调养，请贵人回宫后下身铺着热炕，夜间发汗，白日里早晚熏艾叶。再请医女五日施针一次，一月之后，才能松懈。”

皇后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回去，脸色方才好看了些，问张御医：“如此胎儿就能保住了？”

张御医道：“微臣说不准，贵人体质好，应该是能的。这一月之内都要千万分地小心，绝不能着凉受风。”

皇后冷哼一声，看着吕秋菱身边伺候的宫人们道：“来人，抬了轿子来将吕氏送回东宫，小心照料。方才张御医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吕氏身边的医女和稳婆都不少了，若是这一回保不住孩子，不但你们难逃死罪，你们的宗族家人都要为皇孙陪葬！你们可明白了？”

一众宫人慌忙跪下，瑟瑟发抖地应声称是。

四个粗壮的婆子上来小心地将吕秋菱用被子包起来，抬着塞进了轿子。皇后却并未离去，她指着银盘中的镯子朝六娘道：“这一件东西是怎么来的？”

皇后声色平静，然而六娘听着就透着一股子森然。她慌忙再次跪下了，低头道：“儿媳立即回去查所有的记档……”

“那倒是不必了。”门外突兀地有一女扬声道。六娘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步履妩媚地款款走近的赵岚。

赵岚衣着光鲜，毫无十多日之前的狼狈颓丧。六娘看着她发髻上鎏金的珍珠簪子和百叶裙子上坠着的玛瑙流苏，心里不由一冷。

她出现在人前的这幅样子，简直……就像是病情加重、获罪被罚之类的事情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样。

“赵良娣如何过来了？”皇后面色肃然，淡淡开口问道。今日凤坤宫赏春，宴请的都是宗亲贵族的正妃，除了吕充衣这样由皇后亲允的，旁的妾室哪里有踏足的资格？

因着赵岚的父辈和皇后的交情，皇后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偏袒赵岚的。然而皇后显然也认为赵岚性格太高傲，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太子偏宠个妾室本也没什么，但赵岚是个不下蛋的鸡，皇后对此就不太满意了。

既然不能生还日日占着丈夫做什么呢！

赵岚面上从容，端端正正地给皇后行礼，又朝六娘行礼，才道：“嫔妾是听宫人说起，吕充衣在凤坤宫里动了胎气。嫔妾心里不安，故而特意过来看看。”说着眉头一挑：“方才嫔妾在外头听见了张御医的话。原来是吕充衣手上戴着的镯子险些害死了她母子。如今真是什么手段都有了，真是让人后怕啊！”

皇后静默不语，却没有命令赵岚退下。赵岚凑近了六娘，轻笑道：“不过嫔妾这回倒是来对了。嫔妾想要向皇后娘娘禀报，这一对金镶玉莲花镯子……”

赵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六娘：“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就是太子妃殿下在得知吕充衣有孕的当日，赏赐的厚重头面首饰当中的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