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轮回劫（1/2）

“储秀宫秀女们殿选也就在几日之后了，可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秀女冯氏，违反宫禁，私藏那兰提花的种子。”她咬着牙，尽力镇定地道：“儿媳是来向父皇请罪的，儿媳管束储秀宫不力……”

她说着，身后的乔尚宫将那一盒种子捧着呈上来了，乔尚宫的两只胳膊都在簌簌地抖动，差点没捧住盒子。

“哦，那兰提花的种子啊。”圣上平淡无奇地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再看第二眼。随后，他继续微笑着道：“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也不会在乎朕的忌讳了。”

“砰”地一声，乔尚宫手里的盒子在皇帝平静的微笑中砸在了地上。她真的再也捧不住了，她吓得浑身大汗淋漓，瘫坐在地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求圣上处死微臣，不要牵连微臣的家人……”

她记得所有犯了皇上这个忌讳的人都被满门抄斩了。

皇帝面上的微笑很平静，但皇帝说出的话比死神更可怕。

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所以他理应把这样的人全都杀了。

“父皇，儿媳会严查这件事情的，求父皇允许儿媳弥补过错。”六娘伏在地上，将散落的纸包都捡了起来。她一口一口地喘着气，还好，她还能够呼吸。

手指几乎不听使唤，但她还是将所有的纸包都捡起来了。皇帝的目光就定在她脸上，半晌又移到了冯琴脸上。他看着冯琴狼狈的发髻，用很沙哑的嗓音咳嗽了两声道：“你是冯家的女儿。”

冯琴没有回答，她似乎被吓傻了。

皇帝站了起来。六娘看到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脚有些许的踉跄，是疱疹扩散到腿部的缘故。只听皇帝再次朝冯琴问道：“冯家为什么要冒犯朕呢？朕是皇帝，但你们一个个地都觉得朕可以冒犯。”

六娘倒抽一口气。而她身后的冯琴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伏在了地上。她趴在地上回答道：“回皇上，臣女不敢冒犯您。”

冯琴说完这一句就没有声音了。她似乎过于害怕，说不出话。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啊，快说啊！六娘在心中呐喊，这个时候，不说话难道要任人宰割吗！

敢做却不敢当？真是废物！六娘的手指死死握拳，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闭了闭眼睛，随后猛地转身，扬手掴在了冯琴脸上。

“圣上面前，你还敢隐瞒么？”六娘大口地喘气：“还不老实招来！”

快说话。

圣上已经动怒了，不说话就是认罪。

你一开始不是做好了准备，有很多话要说吗！

好在冯琴终于回过神了。她没有颤抖，但她的手指和六娘一样僵硬，她用很难看的姿势从袖子里拿出了另外一只盒子，打开后往前推去。还好皇帝身边站着御前的宦官，他跑下来端着盒子呈给皇帝看，六娘这边早就没有人能够爬得起来了。

“臣女没有冒犯圣上，因为臣女不知道那兰提花的忌讳……”冯琴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这是臣女用这样的种子种出来的花儿。臣女进宫的时候姑姑教导过，不能在衣服上刺绣那兰提花的花纹，但是臣女的花儿和那些花纹不一样，所以臣女以为这些种子根本不是那兰提花的种子啊。臣女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个盒子被捧到了皇帝眼前。

皇帝似乎不想看，他脸上的神色很不耐烦。不过在听到冯琴“不知道”的荒唐辩解后，他喑哑地冷笑了一声：“死到临头，什么话都拿来编了。”随后就忍不住扫了那盒子一眼。

就是这一眼，皇帝的目光定在盒子里头。那里头是一朵被铺开来黏在纸上用作书签的花朵，已经干枯很久了，但依然美丽。

六娘和冯琴都不敢抬头看皇帝，然而上头的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声音。

真的过了很久，皇帝突然一抬手，不小心就把盒子撞翻了。然而他竟然慌忙扑上去，用年迈而狼狈的姿态接住了翻下去的盒子，在整个大殿里发出咣咣铛铛的声音。六娘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竟撞上了皇帝大睁着的眼睛。

“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皇帝看的不是六娘，而是她身后的冯琴。皇帝沧桑的面孔几乎膨胀开来了，他双目赤红，抓着盒子喝问道：“你从哪儿得到的？说！”

“皇上，皇上！”冯琴急促地喘息起来，她抠着大理石的地面往前爬去，像所有临死之际想要求得饶恕的奴婢一样：“臣女已经说过了，是臣女自己种出来的，就是这个种子……臣女自己种出来的……”

“你自己种出来的？你种出来……”皇帝死死盯着她：“你种出来的？是真的吗？”

“是，臣女不敢欺君啊……”冯琴终于哭出了声。她胆战心惊地抽泣着，一边胡乱地道：“是臣女将种子埋在褐色的黄土地中，用青山石的水浇灌它，因为喜欢养花草，臣女还会经常和它说话，所以它长得很漂亮……臣女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臣女的家人也没有见过，大家都说太漂亮了。曾经有家族中的长辈出价黄金千两购买它，但臣女太喜欢了，所以一棵都没有卖……臣女知道了自己种出来的花儿很贵重，就更不愿意卖出去……”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她实在无法组织有逻辑的言语了，她伏在地上开始磕头，不停地道：“臣女不知道这是那兰提花，臣女不知道啊……”

她磕了很多下，皇帝看着她磕头。突然，皇帝从书案后头踉跄地奔了过来，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起来。”皇帝拉着她。

冯琴紧张而惶恐，她起不来。皇帝硬生生把她拽起来了，一直抓着她的胳膊。然而冯琴还是浑身发软，脚都站不直。

“给她搬椅子，快点！”皇帝朝那位值守的宦官喝道。宦官吓得一抖，连忙奔出去了，随后就进来两个女官，抬着椅子至皇帝面前。皇帝亲手按着冯琴坐下来，自己却没有坐。他说道：

“你知道朕为什么不允许天下人种植那兰提花吗？”

冯琴脸上还沾着泪水，她只是摇头。

皇帝笑了：“因为天下的凡夫俗子们，不懂得如何种植那兰提花，他们种出来的花朵才不是真正的那兰提花，他们只会玷污了这花的种子。他们那兰提花盛开的样子就像是展翅的蝴蝶，但事实上，真正的那兰提花和蝴蝶还不太一样。”他说完，伸手去擦冯琴脸上的泪水，道：

“只有你种出来了啊。”

冯琴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的呼吸依旧急促，她颤抖着道：“我种出来了……所以这种花很难种了？”

“是很难啊，很难很难。很多人种下它，都能够开花，但那些花儿的模样都不对，只有你是对的。你所见到的衣服上的刺绣花纹，也都是错的，因为根本没人有本事种出来，也就没人见过它真正的模样。”皇帝十分耐心地给她讲解：“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朕曾经悬赏万金，召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想要种出来，但没有一个人做得到。朕也没有做到，朕毕竟只是凡夫俗子。”

冯琴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