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谁已走远，谁仍怀念（2/2）

而灯泡已经大叫着去拍无端的手臂：“思华可是要结婚的，你带着她算什么意思？”

无端挑眉，朝思华道：“就带着，你还不肯吗？”

思华只顾笑，掩饰着，心里却满满的。浙江民风信佛，他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总不会是骗她的。

那一天曾许多次出现在思华后来的梦中，有时是无端和他一起站着，瞻仰宝相，聆听经文，有时是无端看她的眼神，满含笑意的，有时却是无端和灯泡在佛寺食堂里相互夹菜，甚至是无端看着那天并未同去的一些女孩子，同样满含笑意。可最常有的还是他凝视着她，说，我们去环游世界，我带着你。

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在最初的那几年，曾经是她拼命坚持的理由，现在想来，心灰意冷之后，却觉得纯洁可爱，感念自己在失落的尽头遇到了弦一，是这一双臂弯温暖了她当时冷却的心。小屋寂静，思华翻来覆去，越睡越冷，眼看夜色渐深，白婚纱就要配上一对黑眼圈，她坐起来拨了电话。

弦一为了调出蜜月的休假，已经连上好几个大夜，生物钟还没有调过来，这会儿也没睡，翻着思华的照片，从最初的偷拍到上个月的婚纱照，他一张张地看。在他心里，思华就是邻居家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只有藏在自己的羽翼下，才能放心不被别人抢去。

他接起电话，声音平稳柔和，“怎么还没睡？明天要不漂亮了。”

“你明天一定会来接我哦？”

“当然要来的。怎么了？”

“然后去度蜜月？”

“我过来陪你吧。”

“不行，你明天早上才能来。”

“早上我先回家，再接你，再去酒店。”

“不要。”

“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到。”

“哦。”

你看，一个了解她、宠爱她的人想要见她时，是这样和她对话的。

窗外下起小雨，思华裹着棉袄起来咕嘟了一碗即食牛奶麦片粥，弦一一向睡得浅，这样的日子应该喝点牛奶，顺便吃点粥垫垫肚子，明天可能来不及吃早饭，还要被大家好一通折腾才进得了她的小屋。粥刚盛出来，弦一就到了。

思华本来毫无睡意，但弦一一头喝粥，一头东拉西扯地和她说话，没一会儿思华就困得只会嗯嗯地答应，就上床去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腰酸背痛，习惯性地往旁边弦一身上靠，挪了半天他还不自觉移近来，小脾气瞬间爆棚。伸手一摸，居然没人，思华扶着腰扑腾下床，跑到隔断外面一看，弦一正踩在桌子上修灯，她放下心来仰望他，一恍惚居然又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这么早起来？”灯亮了，弦一从桌上下来，揉揉思华一头乱发，“修好了，我先回去，等会儿过来。”

“天还没亮呢。”思华跟着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看他极娴熟地拿出自己的牙刷开始洗漱。

“你请来的摄影师不是说要从我起床开始拍吗？”弦一含着一口泡沫，摸摸他家姑娘没睡醒的脸。

思华笑了，锦瑟是她特意从公关部请来的设计师，也最喜欢跟拍婚礼，年初明珠和沧海订婚，请了两位摄影师，却只有凑热闹的锦瑟偷拍到了他俩在化妆间耳鬓厮磨，并趁着酒店网站改版的空子放到了婚宴专题，否则，全酒店怎么能相信这一对斗鸡似的冤家不是给对方下套，而是真的在结婚呢？

弦一走后，思华也慢悠悠地开始收拾自己，等她的伴娘团陆陆续续来。与其说是伴娘，倒不如称为弦一的后援团，完全没有怎么刁难就把思华丢上了车直奔酒店。

婚礼全程皆出自新娘，所有设施设备则尽在新郎掌握，这样的晚宴怎能不成功？锦瑟靠在buffet台上一张张看着今天的杰作，顺手捞旁边的马卡龙吃，婚纱梦幻、捧花娇艳、灯火摇曳、笑容纯粹，蛋糕铺满唯美的奶油花，香槟塔飘着丰盈的气泡，酒正酣，意正浓。锦瑟最喜欢旁观这种欢乐的时刻，做一个浮华外的过客。酒足饭饱，她背起相机、镜头、三脚架撤退，蹬着难得可以在工作时间穿的运动鞋，光明正大地走出酒店大门。

但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他可能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天。

他捏着两张皱巴巴的机票，仍穿着他的西装，坐在刚刮花了漆的豪华车里，盯着这栋他和思华曾经同事了数年、再熟悉不过的高层建筑。他从城东一路横冲直撞赶过来，在晚高峰凝滞的车流里急得发狂，终于狼狈不堪地赶到了，可是他没有勇气下车，更没有勇气走进去。思华再不接电话，他们会误了班机，会错过他们曾约定的第一站丹麦。

锦瑟从大堂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颓废的无端，要停不停，要走不走，极不环保地费着油。她飞快地从包里掏出微单，用最大广角拍下了花团锦簇中的一辆名车，和车里的男人。